“何意?”
“还请韩公发誓,今日所言,绝无谁骗于我。”
韩熙载面露怒容,拂袖转身,背过双手,昂起头,冷哼道:“我自负才学,愿鞠躬尽瘁相助于你,竟连这点信任都无,又何谈大业?今日这番话,便当我没说过罢!”
说罢,他快步离去,直到身影消失在大堂之后,也没再回头看萧弈一眼。
萧弈独坐在堂上,默默饮了几杯。
他心中感慨,人的野心与欲望,真是太容易被利用了。
正思索着,身后忽传来了说话声。
“萧使君好生厉害,三言两语,驱逐了国士,可后悔?”
回头一看,周娥皇不知是从哪转了出来,脸上带着明媚笑容,双眸十分灵动。
“你果然偷听了,藏在哪呢?”
“隔壁通房,可你放心,我查过了,并无旁人偷听。”
“无妨,会被怀疑的也只有韩熙载。”
“听这意思,你不信他。”
“当然。”
“为何?我觉得他言之有理。”
“南唐为何搜刮楚地财富运往金陵?因为知道治楚非一朝一夕。韩熙载才名显赫,知道闽地是泥潭,如何看不出楚地更是泥潭?竟画出五年攻南平的大饼,说得越好听,越是想骗我。”
周娥皇道:“也许他看中的并非“楚王'之位,而是你这个人,他厌倦了党争的尔虞我诈,想要投一个真正的英主。 ”
“那就更扯了,他傲视天下,岂会看上我这初出茅庐的年轻人?若有这等魄力,他早年或自力更生、或游历天下选贤主,为何直奔江南?为的就是国力。他是李璟的潜邸旧臣,相伴二十余年,虽几经沉浮,君臣情义犹在,与我只是一面之缘,若能弃李璟而投奔我,那此人的忠心与定力也不值得让我相信他。 ”周娥皇没有反驳,问道:“韩熙载名动天下,肯折节投效,常人早已心潮澎湃,你偏如此清醒,是所图甚大,还是心如铁石? ”
“骗子就是这样让人上当的。 ”
萧弈当然也觉得可惜。
但明摆着是骗局,可惜也没用。
“韩熙载打的甚主意不难猜,眼下宋党受挫,他此番出使,若能立得功绩,孙党就能取得南唐朝廷的话语权,为此他不择手段,放出谣言,离间我与陛下,再假意投靠,哄我上表自立称藩。只要我把奏书一递上去,失去了大周的支持,就只能任他拿捏。下一步,面对南汉的攻势,他又要劝我向南唐称臣,到时南唐不费一兵一卒,便扳回了局势。 ”
周娥皇问道:“话虽如此,可他这也是阳谋,谣言既起,你北返则郭威必杀你;你称王,他反而只能承认你。 ”
“这正是韩熙载的高明之处啊,他的计划并不复杂,抓住的只是人心中的侥幸,但没用,长远而言,我北归才是活路。 ”
“为何? ”
“人心算计只是一时,实力才是王道,天下的实力在中原。 ”
说到这,萧弈想起了韩熙载与李谷的那个赌约。
“韩熙载与李谷说谁先任他们为相,谁就能取天下。其实错了,左右局势的不是他们,而是势。江东政权天然具有偏安一隅的意愿,韩熙载屡屡叫嚣北伐,自然与之格格不入,故而李璟虽与他君臣相得,却不得不贬他。以一己之才抗衡天下大势,他注定不能成就大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