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峍箭!”溃军中有人认出来了,“陕县射死杨总管的忽峍箭!”
恐惧炸开了。
当你不知道箭从哪来,你还可以蒙头冲锋;但当你知道射箭的是个百步穿杨的神射将,而自己可能就是下一个目标时,每一秒都成了煎熬。
没有溃卒再敢往前冲,或找地方躲藏,或干脆掉头后奔!
杀出石门谷的汉骑将士或亦张弓而射,或则借机挟槊趋进掩杀,夜色下像一道黑色洪流,杀将过来!先将靠前的白玄度的亲骑等尽皆杀了,随后撞入溃兵大队,长槊穿刺、横刀劈砍、马蹄践踏。溃卒惊恐乱窜,如无头苍蝇般自相冲撞,进退无路,乱作一团,在石门谷口的火光映照下,尸横遍地,将本就拥挤的官道彻底堵死。乱叫之声,前后十余里可闻。
不多时,当效仿白玄度,屠刀砍向己军将士,总算杀出血路,逃到了此处的李建成等,所打眼望见的便是这幅前路被阻,溃兵壅塞的景象。而远远听到后边杀声震天,——是汉军的追兵已咬上溃卒后队,诸人无不惊惧!李建成面色惨白,急令王长谐:“为孤开道!”
却是王长谐在约束部曲,为逃兵断后不成后,他便放弃了本部部曲,带着百十亲骑,往前头找到了李建成。闻得此令,他便领命,聚集了本部亲骑,鞭打刀砍,打散前头的乱兵,挟槊张弓,便试图击退掩杀的汉骑,为李建成打开突围逃跑的道路。
正在这时,王长谐举目望见西边的官道上,火把如蛇,蜿蜒而来。他心头大喜,知这必是阌乡守军接到了李建成逃跑时下达的军令,赶来接应,便奋声高呼:“援兵已至!向前者生,后退者死!”亲督亲兵众骑、并及裹挟溃乱的唐兵,合千余之数,迎着截击的汉骑反杀冲锋。
夜色昏朦,反杀之中,王长谐望见巨石上的张士贵下了石头,身影没入黑暗,旋即望见约百余汉骑自谷口向着西边火蛇来处驰去。紧接着,西边官道上边传来隐隐的喊杀与金铁交鸣之声,未几,便是某部兵马惊呼溃散之音。不过两刻,火把长蛇断碎零落,遥见得百余汉骑自夜中驰还谷口。很快,披甲持弓的张士贵,重新跃上那块巨石,再次对反击的唐军引弓点射。
王长谐刚才的心头喜,化作冰水浇头。
虽他已不避矢石,力督亲骑、溃兵等反攻,为此不惜连杀数十溃卒,可路窄,道上并被汉军预先布置了阻碍,上复有飞矢夺命,一再拼死冲突,根本不得寸进。若是阌乡援兵能够杀到,也许尚能开出一条突围的通道,现下阌乡援兵既已败走,这汉骑的拦截怕是再不能突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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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几里外的后头,忽然响起惊天动地的喊杀声、己军的崩溃声,——秦敬嗣、薛万均、薛万彻、张桃符等统领的汉军主力追兵已至,自后掩杀而来!
至此,唐军彻底陷入绝境。
前有铁骑堵截,后有大军追蹑,南面山峦陡峭,北面黄河滔滔。
时已夜半三更,月色凄冷,照见这狭长官道之上,人间地狱景象,尸体层层叠叠,鲜血浸透泥土,伤者呻吟垂死,残骑断甲横陈道侧。
王长谐知事不可为,面如死灰,留下部分亲骑仍与汉骑接战,自退回后边李建成处,仓急地说道:““殿下!前边杀不透,后边贼追兵已到,须当立即易路改道,或可脱身!”
“易何路?”李建成声音发抖,但仍强自维持着李唐太子的尊严。
王长谐看向北边的黄河悬崖,又看向南边的山坡,最后一咬牙,说道:“从南边山坡爬过去!”
这是九死一生的选择。
山坡陡峭,黑暗中攀爬随时可能摔死,但留在官道上只有死路一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