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负已慢慢坐起身,见小鬼如此坦然,她一时未顾上打趣,而是观察与思索居多。
顽石纵被点化出灵性,却仍保有本性,这只小鬼未经规训,而近些年来,相对开化的世间人待男女之爱的认知大多源于烂漫诗歌与不宜明言的世俗经验薰陶,因此逐渐为其增添了许多例如理应神秘、高深、羞怯、委婉敛藏的既定印象——
但这小鬼不被束缚引导,她先前的思悟只为将自我心意弄个清楚明白,一旦有了答案,即自然面对,亦并不觉得自己需要为自己喜爱上一个值得喜爱的男子而羞避色变。
且她显然打从心底便不认为男女之爱较之其他感情有许多高低之分,并不将其格外神化。
在姜负看来,此中虽有懵懂,却并非鲁钝,而是自信自然坦然之美妙本真本相。
为师者于此时不禁欣慰一笑,只因她养的小鬼无论在何等关系里永远都还是那只小鬼,这是很好的一件事。
青坞呆呆看着这样直面直言心意的少微,神情由震惊慢慢变为失神。
姜负又重新侧躺下去,支着脑袋,笑微微问少微:「既然如此,正旦将至,你的眷侣会不会来家中过节,为师是否要为你的眷侣备下压祟钱呢?」
她一口一个你的眷侣,含带某种促狭打趣,让少微开始有些脸热,却也不回避地道:「要备的,多备些,他应当好些年不曾接到长辈给的压祟钱了——不如给他五份好了。」
「五份啊……」姜负感叹:「我们小鬼纵是头一回与人做眷侣,却也做得很像样啊。」
少微浑身刺挠,再不愿待下去,转身离开:「总之你备着就是了,上月不是才给了你一匣金饼两箱钱吗,若是不够,你自去库房中取,我练棍去了!」
少微拎棍跳过青牛,家奴捧药亦将青牛跨过,走进屋中,即见姜负忍不住好笑重复:「听到没有,她的眷侣……」
家奴「嗯」一声:「听到了。」
姜负却再次重复「她的眷侣」四字,越想越想笑,只觉此中有一种煞有其事有模有样的天真烂漫可笑可爱,乃至她既笑又叹停不下来,只差将眼泪笑出来。
家奴原不想笑,见她如此,也扯了下嘴角,端着药等她笑完为止。
青坞也忍不住无声笑了笑,待将最后一针引完,打结,用牙齿咬断线头,抱起针线筐,起身向长辈施一礼,回了少微在府中特为她留着的房间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