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面是陈旧的,画面里的人却是稚新的面孔。
那时,他的父亲母亲出事身亡不久,他随族人及父亲留下的部下躲避敌军追杀,行路途中,一日夜里,族中一位婶母带他藏身,匆忙间将他藏进一间柴房内,他因恐惧而发抖、流汗,却埋着头咬着嘴不敢发出任何声音。
与他一起藏身柴房中的还有一个女孩,那时他与她并不熟悉,只因她家中长辈被刘家拉拢为同一阵营,此番便一同行路。
外面隐约有打杀声,他恐惧到近乎忍不住要冲出去时,一只手伸了过来,抓过他一只手,用手指在他满是冷汗的掌心里静默写字,一笔一划。
他出身名门,三岁开蒙,于诗文笔墨之事上尤为敏达,他的注意力被那一笔一划转移吸引,不觉认真分辨,待她写毕,他即辨出她写了两个大字:别怕。
他慢慢将手指收拢,把两个无形的字攥住,才得以擡起头,转脸看向她。
柴房里昏黑,她的眼睛很亮,像明星,似宝珠。
这样一双眼,实在很衬她的名——约是一年半载后,他与她这样说。
她有些脸红,却也并不谦虚,一面踮脚去揪枝头香极的腊梅,一面说:【我阿母取的名,自然是很好的。】
而此刻她坐在车椅上,感慨着说:「这些孩子们,比咱们当年大胆有用的多。」
「是啊……」严勉低低应和一声,慢慢走着,看进夜色里,望着四下火光摇动闪烁。
如此又走出一小段路,却听车椅中的提灯人出声问:「劝山,你可是有什幺心事?」
严勉脚下稍顿,旋即继续推冯珠向前,却是缓声问道:「珠儿,经此一场更变,局势必然要逐渐稳固下来——不如我们成亲吧,可好?」
须臾,冯珠含笑道:「劝山,那日晚间我即与你说过,你我这般年岁,此事已不重要,更不必着急了。」
她认真地说:「分别多年,你我都发生太多事,我也就是近日才将心智慢慢稳固下来,却还不知道我不在的这些年里,你的日子过得怎幺样,都经历过什幺……你若愿意,可否也说与我听一听?」
严勉笑了笑:「好,那便不急,等我慢慢说给你听。」
二人慢说缓行,佩慢后七八步跟着,墨狸总是走着走着便要越过佩去,再被佩一把抓回来纠正距离。
经过一条岔路,一队赶回的绣衣卫匆匆而过,死里逃生的为首者一身血,隔着数步,向严勉和冯珠行礼后,即又快步离开。
圣驾被护送回下榻处,对外下令今夜不再见任何人,惟有医士随行。
未能面见皇帝而请罪的贺平春,却依旧撂袍跪了下去,行大礼,叩三次首,向半路被他截下的少微。
行此大礼既是为公,亦是为私,私在于:「贺某谢过君侯救命之大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