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念头之突兀,将青坞自吓了一跳。
只因上月酎金大祭血溅当场,灵星台祈雨焚烧妖道,五月五宫宴闹出刺杀血案,再往前,三月三大祭有凶神恶煞的绣衣卫指挥使被当场诛杀之事她亦有耳闻……少微妹妹参与的大祭总是这般血雨腥风。
不过秋狩本就要猎杀山兽,如此血腥必然足够抵消死人的名额,想来是可以太平无事的……青坞这般安抚自己。
与妹妹一同共事,脑子和身体都格外充实的青坞午后下值,待返归家中,阿母已在烹煮晚食。
青坞家中所居宅院与灵枢侯府隔了两条街,乃是朝廷赐下,另被一同赐下的还有四名奴仆,其中一个尚是七八岁的小丫头,此刻正蹲在厨屋外抓羊拐。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泼天富贵,自桃溪乡出来的农家夫妇被砸得头晕目眩,日常不能习惯被人伺候,又觉得这小小丫头力气太小,便说养一养,大些再教来做活。
小丫头见到青坞,忙收起羊拐,起身唤女君。
同样也不习惯这称呼的青坞有点脸红,朝小丫头笑笑,便见阿母从厨屋里出来,使唤自己去屋后喊阿父回来吃饭。
宅院后有七八棵柿子树,青坞过去寻阿父,只见一棵相对高大的柿树前,支着一架松木梯,梯上有身着碧色袍服之人背着竹篓,挽着袍袖,正在摘柿,而她的阿父站在树下扶梯指挥。
一眼将梯上之人认出,青坞错愕不已。
父亲将她瞧见,开口唤她名,梯上的人便也看了过来,对她露出熟稔的笑。
「阿父……」青坞走近,趁着严初下梯来,将父亲扯到一旁,小声问:「阿父怎能让他来做这些?」
父亲有些惊讶女儿原来认得这热心肠少年,他今日在此摘柿,那少年人经过,非要帮他的忙,说话也很好听,他拒绝不得,便留对方做完活去家里吃顿晚食——就如同在桃溪乡中与邻舍相处那般。
青坞正要赧然提醒此人相府公子的身份,严初已背着柿筐笑着走来。
另有家仆也背着一筐柿子走过来,青坞父亲便与家仆合力擡梯往家中去,不忘回头招呼那热心人跟上。
「今日恰经过此地,见伯父登高摘柿,恐有闪失,横竖我休沐闲来无事,便顺手帮一帮。」严初笑着与青坞解释。
青坞却不能相信他的恰巧经过之说,只是话到这里,只能点头,伸手欲将那柿筐接过,对方却笑着避开,一边与她道:「总算知晓你真正的名,原来是唤作青坞,可是山坞的坞?」
夕阳下,青坞脸微红,点点头,有些欲言又止。
「早知你怀有许多不便与人明言的心事。」严初背着柿筐慢慢走,一边心情很好地笑说着话:「我便知道,你我本是天涯知音。」
青坞低下头。
入京途中同行,一日他乘船吹笛,她觉出那笛音里藏有许多不为人知的心事,下意识转头多看了他两眼,他奏完一曲便笑着说她是知音,她说自己根本不通音律,他说不通音律却能听懂他笛音的才是真正知音。
她觉此人多情孟浪,从那之后便尽量将他避开,谁知入京后几经波折,直到她摆脱了家人子的身份,此人仍凑在身边。
「如今你心事已了结,家人也已入京,往后……」
严初话未说完,忽听一旁的女子开口道:「严郎君,我是要定亲的。」
严初愣住,转头看她:「——要定亲的?那便是……还未定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