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赐……」他低声念了六安王的名,冷笑着道:「早年间,他的父亲朕的三叔尚要编草鞋竹筐谋生,他有幸跟着朕打了两场仗,朕擡举他两分,封他做了六安王……他就是这样回报朕的。」
皇帝双手压扶在龙案上,眼底浮现鄙夷的怒气:「他有几分本领,也敢学旁人窥探禁中……忘恩负义的蠢彘!」
下方青坞受惊垂首,揪紧少微衣角。
刘岐道:「父皇息怒,在儿臣印象中,六安王眼界低微,待父皇一向畏惧,未必有谋逆的胆量,应是听信了手下幕僚怂恿,怀侥幸之心,才做下此等蠢事。」
「是啊,他畏惧朕……」皇帝目色嘲讽:「朕知道他,他固然没有谋逆的本领,大约是想窥得一些先机,若时机到来,他才好混在那些豺狼身后,近水楼台分一杯羹!」
异姓诸侯王悉数消失、天下全归刘姓所有总共才几年?这些分不清恩义敌我的伥鬼叛徒!
皇帝恼恨之余,心底有一丝悲凉游走,脑海中却又不受控制地响起刘符死前之言,说是他杀思变与凌家姐弟之举寒了天下人的心,让天下人自危,无人再对他心服……
眼底怒意未消,皇帝慢慢转过头,看向一旁的少年。
那同时拥有他和凌氏血脉的少年十分冷静,此刻道:「父皇,儿臣去看一看他们审得如何了。」
为他侍疾,替他分忧,遇事从不回避推搪,自回京后一直如此……不,不是回京后,这个孩子从小就是这样做的。
不是每个人都变了,不是每个人都怕他疑他,他还有这个被他扛在肩头上长大的儿子没变,很多时候在他面前依旧如幼时般。
皇帝掩下复杂情绪:「去吧,替朕审一审。」
刘岐暂时退去,青坞也被内侍引去侧殿暖阁中压惊歇息,皇帝只留了少微单独说话,询问先皇托梦垂训黄河水患之事。
皇帝难得叹了口气,似有些疲惫:「并非是朕不顾黎民,实是有心无力,只怕顾此失彼……」
少微擡眼:「陛下,淮阳国郑氏乃豪强,如今兵败,收缴之下,必有许多俘兵钱粮可用。」
「这些俘兵钱粮要用来平定梁国之乱。」皇帝声音缓慢:「梁国不是那幺好打的,总要做长远打算,兵粮若后继无力便是大患……朕答应你,也愿遵从先皇垂示,若梁国之乱平定,必会立即着手治理黄河水患。」
对如今的局势而言,这是皇帝所能给出的最大程度重视与承诺。
梁国富庶强大,此一仗注定不好打,同时更要提防其他诸侯国伺机作乱,所以派往梁国的援兵也要再三思量,这也是太子不敢轻易下决定的原因之一,太子怕京畿防御空守。
皇帝很清楚,太子不敢冒险,畏惧担责,欲寻求更稳妥的办法,却又没有像样头绪,于是迟迟无法决断。
今日六安国奸细败露之事,更是敲响一记警钟。
就连刘赐这样的酒囊饭袋都敢起了心思,其他诸侯王又岂会安分守己?
如今他这个皇帝尚在,那些人还有些畏惧,可若他死了呢?是啊,他是会死的,他已不得不承认自己会死……
他死之后,凭刘承近日监国处事的姿态,要如何压制这些双眼冒着绿光的蛰伏豺狼?
就算杀了芮泽,刘承难道就可顷刻具备抵御这些贼子的本领决断吗?
若是换作五年前,他本不必有此等忧虑,可如今这样的局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