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侯向左右同僚感慨:“诸位或不知,老夫家中女儿当年正是受这天机至亲骨肉小儿相助相护,才得以活命归家。而我夫妇二人仅此一女,失而复得,无异于生魂续命……若非如此,试问本侯又何来性命、何来心力眼力留意发掘可造之材?”
听着这恨不能将世间全部功劳都堆到自家孙女脚下的曲折说法,有官员一时语塞,有官员笑着附和说果然是机缘造化。
亦有人叹口气,摇头低语,以怜叹世风日下般的语气道:“世上怎有如此这般的牵凿附会啊……”
鲁侯方才言毕,面上不动声色,双耳却在紧密巡逻,此刻道:“本侯近日出入宫中,观宫中狸猫远不比从前数目喜人,时日一久,不免要有鼠子磨牙啃物,扰人清静。”
旁人堆到他身上的功劳美名,那便是他的东西,自然是他爱怎么分就怎么分,哪里就轮得着外人来嫌三挑四?
朝中拌嘴实在常见,同此前动辄脱靴互砸挥拳殴之的风气相比,当下已显得过分知礼讲秩序,大家都不在意鲁侯这番彬彬有礼的阴阳怪气,一笑而过继续议事。
待得早朝结束,众官员相继离开未央宫,三三两两说着话。
“郑氏之乱乃为矿商首恶、亦为大恶,及时平息,也好威慑四下……”
“正是此理,此战大胜,实在好兆头。”
“太子殿下初才监国,原本担心四下人心不稳,然而今日即有如此捷报入京,亦是国之大吉……”
末了之言需点到即止,说话者也意识到有些失言,几人笑着打过圆场而去。
后方,鲁侯拍了拍一名谏议大夫的肩:“捷报早在太子监国之前已在途中,他们这才叫牵凿附会——邵岩小儿,何不敢言了?”
先皇与屈后在位时设谏议大夫职,人数不定,多维持在十数人左右。
这姓邵名岩之人在谏议大夫行列中不是最倔的一个,却是最能磨人的一个,一件事翻来覆去地报,虽不爱口吐芬芳撒泼撞柱,相对好打发,但胜在是极其持久的一款,这些年熬走了好些个性情激烈如火但命中却属流水的同僚,唯他铁打般不动。
昨日里跑去建章宫为水患之事再次奏请的那位官员,正是此人。
此刻被不过大了自己十多岁的鲁侯取笑一声小儿,邵岩面红生怒,却又不敢和这暴躁匹夫起冲突,只好忍耐叹息拂袖离开。
想到昨日建章宫中,被真正的小儿抽走奏书翻看,那小儿看罢,确认了一句水患殃及之地,即丢还给他,自面圣去了,实在莫名奇妙,目中无人——
邵岩此时心中只好发出一声平实无奈的呜呼哀哉:这都是一家什么人呐!
但鲁侯的确有功绩在身,他是认可的,而对方人品爽快忠直,既当面取笑了他,便不屑再背后针对他,因此倒不担心被使什么绊子。
至于方才他“何不敢言”,是不想接过那不宜延伸的话题,亦是心中另有烦忧挂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