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静静不语。
姜负亦不复多言。
当年她察觉天下气机将变,曾隐晦劝阻这位君王要提防“疑心祸乱神主”之忧。
但当时病中的皇帝已被不安包裹,也不再轻易与她风趣谈笑,整个人都不幽默了,乏味得要命。当一个情感丰富的人不再有心情幽默,这绝对是一个很危险的预兆。
皇帝感到来自凌氏的莫大胁迫,谁与凌家走得近些,谁为凌家说一句好话,哪怕是隐晦提醒,也要被他疑心为凌家走狗。
酝酿已久的风暴已非人力可以阻止,已具有凌家走狗之嫌的她自当及时刨洞遁走,另觅天机。
当年是为劝不动就跑,而今再次相见,人心风波已平息,君王不再是那个毫无安全感的君王,又趁着梁王的尸首尚未硬透,帝王心神虚守,方才可以说出这番唤心之言。
皇帝并没有表态,只道:“不做这国师也罢,但既在京中,姜仙君若得闲,便偶尔也来宫中与朕说一说话、论一论道……”
姜负含笑答应。
“太祝之功,朕心明了。”皇帝看向跪坐的少女:“又念你为救师而来,情有可原……朕即网开一面,下不为例,务必记住,今后待朕不可再有任何隐瞒。”
少女伏首应下,祥瑞乖顺。
心底却叛逆补充:至多五句话后就要重操旧业。
又心想,此行果然是要先行问罪……姜负说得倒也没错,纵要问罪,却一定不会定罪。
君王的宽容源于她的价值,君王的尊严不在于些微隐瞒、而在于对利益的掌控。
“你此番接连立下大功,天机身份也已明朗,朕要重赏于你。”皇帝道:“屋宅金银这些不提,你可有其它想要的赏赐?”
“回陛下,臣有。”
看着那答话极快、极不客气的狸,皇帝有些好笑地道:“那就说来朕听。”
少微:“微臣想要的重赏即是——陛下不以太子妃之位作为重赏。”
皇帝“哦”一声,不置可否地道:“朕却也从未说过天机一定要做太子妃,不过是下面的人胡乱揣测。”
少女神情坦诚:“臣也是听别人乱说的,只是怕陛下突然下旨,若臣心内不情愿,未免不利于君臣同心和睦。”
“那朕倒是要多谢你防患于未然了。”皇帝笑一声,问:“但太祝为何不情愿,莫非觉得大乾的太子妃之位和朕的皇太子,配不上天机?”
“臣只是以为,陛下这颗紫微帝星尚在,天机一心一德镇守国邦即可。”一心一德镇守己意的少微,一心一德地说出冠冕堂皇的违心之言。
皇帝一时未语。
他自然清楚,若赐婚天机与太子承,便是对天下宣告太子刘承即是不可动摇的紫微帝星,从此一切再无更改的退路。
此刻脑海中回想近日种种,皇帝心头涌现一声漫长不明的惆怅慨叹。
他最终没有立即答应狸所请,只是道:“这件事,朕还要再好好想一想……”
少微自内殿退出之际,许多目光向她围来,那是守在外面的刘岐,芮泽,郭食,刘承等人。
五日后,来自相同之人的目光再次注视着相同的少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