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岐愕然一瞬,耳朵忽然发烫,解释道:“……我是说长安,长安城,如今不走了吧?”
少微“哦”一声,看向他:“暂时不走,有事未完,有账还未清算。”
又坦诚地道:“更何况有阿母在此,今日阿母带我逛街市,我一路看,只觉这里已不比从前那样糟糕了。”
此前一直想要急于离开,是出于内心的逃避,害怕见到阿母,害怕再卷入痛苦深渊,而今心结既解,此地变得开阔鲜活,再不是噩梦源头。
已与阿母相认,姜负还需养伤,为她受伤的刘岐此时还这般模样,她岂有一走了之的道理?
她有许多好奇的地方想去游历,迟早也要去的,但此地已变成家的存在,离开便不再是离开,而是外出。
至于更久远的更详细的事,少微暂时无从考虑,她昨日问过姜负,所谓天机,究竟要做什么?
姜负极为随心所欲地回答她:天机想做什么便做什么,不被束缚的才是天机。
少微生来逆反,若强行将她框住,她反倒想要挣脱,姜负的说法使她舒展自在,不再抗拒,反而生出属于自己的思索。
阿娅奉来瓜果茶汤,并净手的巾帕,少微将手擦净,拿起只梨子来咬。
玉梨清新生津,咬时发出轻轻脆响,刘岐看着啃果子的人,这短短片刻,心中想法已由【她暂时不会再走,实乃天大好事】变作【想想办法吧,跟紧她,让她留久些,再久些……】
少微吃梨,让刘岐将如何察觉赤阳与姜负调换的经过说来听,这也是少微来此的原因之一,姜负已活稳,而她要将一应事知晓彻底、干净收尾。
伴着咬梨声响,刘岐将判断的经过细说。
“先知晓了那所谓生于金庭仙山中的金苔仙草,原是出自铜山,赤阳能多年取用,想来背后之人多与铜矿相关。”
“又知赤阳多年前曾寻至九江一带,那里距豫章与丹阳两处大铜矿均不过数百里……而距梁国,也仅需北行十日。”
“梁国矿产多为炭石,不为铜矿。但梁国拥有铸币之权,可调动天下铜产……”
“彼时只是猜测,待入宫去见雀儿,仔细将她探问之后,我即疑心她所试之药或作用于头脑神识。而得针师解答,方才知晓,若头部受创,亦可殃及肢体、致使瘫痪——因有猜测在先,我反之推测,瘫痪之人必然存在通过医治头脑元神髓海、以此来恢复肢体之力的可能。”
至此,围绕梁王发生的巧合太多,猜测转变成真正的疑心,但意识到赤阳或被调换,却是源于那两根白发。
从时间推断,那头发并非出自赤阳,即说明有人同赤阳拥有同样特征,而这同样特征者在祭祀当日被转移消失……
再结合赤阳一直欲图逼迫少微自毁的用心,答案呼之欲出,时间紧急,纵不能确定,但必须阻止。
“多亏那位阿姊,否则我也无法及时察觉。”刘岐最后道:“其余之功,皆是你此前事事不肯放弃追查的积累。倘若给你足够时间,你同样也能查明。”
“我也觉得我能,可这总归是另一回事。”少微将手指擦拭干净,抬眼看刘岐,道:“你帮了就是帮了,这是事实。”
说罢,也并不管刘岐反应,径直皱眉往下说:“经此事才知,梁王在京中扎下的根竟这样深,就连绣衣卫副使都是他的人。”
祭祀当日,正值炼清观事发,贺平春带人在外搜查,正是那位一直未曾露出任何可疑之处的副使趁机将人替换。
之后刘岐有所察觉,飞马出城,并使贺平春急查此事,贺平春动作迅速,及时将这来不及脱身的副使拿住,如今此人正在受审。
绣衣卫乃天子刀刃,若贺平春出事,指挥使之位便要落到此人手上,经此一事,皇帝定然胆寒震怒。
一位所谓从不涉政事的妖道仙师,揪扯出夷明公主与最富庶的梁国之主,此中牵涉太多,未必没有其它勾当,皇帝令人在彻查,日夜不休地查,翻找拔除梁国在京中的根须。
刘岐在府中休养,未再参与此事,但他与少微坦白地道:“如今彻查梁王之事的人当中有我的眼线,待此事毕,再与你详说一切结果。”
少微点头,忽然问他:“你疑心梁王的罪状不止此时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