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夫人死后,芮皇后就一直病着,又听闻夷明公主的事,心神震动下一时竟令病情凶险,传了好些名医士去看。
芮泽闻讯,便向皇上求来准允,随外甥一同去看妹妹。
此刻隔着珠帘,听闻妹妹的气息平稳许多,殿内再无外人,芮泽道明正题:“死士之事已查明,就此尘埃落定。明日陛下召见天机,许会提及赐婚之意……到时承儿若在侧,当知晓该怎么说,怎么做才最妥当。”
芮后靠坐病榻上,隔帘听兄长仔细交待一番。
但承儿一直沉默着,终于开口,却是道:“我待那位女郎从无印象,我不想……”
“不想娶?”芮泽打断外甥的话,愠怒戳破:“为了那个巫女?我看你真是鬼迷心窍了!”
“鲁侯有名望,又得圣上敬重,但冯家无实权,来日不会反过来将你压制……这已是最好的选择!”
“世人公认的天机乃是正道中的正道,岂是那歪门邪道、全无根基、不知有无明日的巫女可比?”
“将其收作自己人便罢,难道还要许她太子妃之位不成?”
“若得天机在侧,从此后你这储君之位便轻易没人能够动摇……这是天命,天命当前,你却犯起这样本末倒置的痴傻!”
“……”
芮泽一番严厉教导,见外甥神态犹不认同,用沉默来将他反抗,不禁说了句重话:“你敢同我说出这一句‘不想’,待到了你父皇面前,你可敢再说一句不想?既无此胆量,说来说去,不过是无用扭捏!——除非你不想做这皇太子了!”
难堪之色自刘承脸上一闪而过,一句话脱口而出:“当初这皇太子之位却不是我想要的!是舅父你们——”
“承儿!”芮后慌忙打乱儿子的话:“休要胡言!”
“你……”芮泽恼极。
芮后从中好一番劝阻。
待到最后,刘承垂着眼睛道:“我可以按照舅父的意思去做,但我有一个条件。”
芮泽忍耐着不满,也不想当真恶化这关系,便等着那个日渐有了主见的少年提出条件:“我要舅父将解药给我。”
这件事是他对她的承诺,他却迟迟不能践诺,实在羞愧。
芮泽在心底冷笑,解药解药又是解药。
“好,待赐婚旨意下达,我即刻将解药奉上。”
芮泽言毕,起身行礼而去,谈话不欢而散。
刘承回到太子宫,却未走进殿内,只独自站在院中一片修竹前,望着重迭的殿宇。
贺平春说,姜太祝有感而至,也去了炼清观。
她好像总是在做事,一桩接着一桩,几乎每一桩都惊心、冒险、震撼。
就似带刺的竻竹,枝上有锐利硬刺,叶子有锯齿、背面亦生有毛刺,竹节噼噼啪啪飞快抽长,风雨雷电都不能阻止她的生长。
不知她怀有怎样的志向,不知她要长到怎么高耸,但能感受得到她目标明确,不管怎样的阻碍禁锢,都不影响她的自主向前。
不像他……
月下,刘承垂下眉眼,看着自己的影子。
炼清观中,少微从三清殿里出来,站在石阶下。
不知多少日不曾好好睡过觉,此时心急搜找,面上不时便有汗珠滚现。
一颗豆大的汗珠从眉骨上滑落,少微垂下眼,那汗珠掠过眼睫,砸在身前的影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