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无其他念想,只管将他抓烂撕碎、痛快报仇便罢,可偏偏另有念想,而这念想牵扯到另一重她未敢说出口的害怕。
如答案揭露前的近乡情怯,家奴也有类似心绪,他此刻哑声道:“抓到就是赢了,剩下的且走且看,多得来的都是赚了。他此时冷静,经过一番刑讯后却未必还能冷静,你先不要主动露面,不能被他拖着走,待他被熬磨到短了意志,再去与他谈判。”
这也是刘岐的建议,少微暂且采纳,开始这最后的心理拉锯。
少微告诉自己决不能在大胜之后反而退缩害怕,这样只会被对方吃定,她强令自己抖擞。
这抖擞的精神落在郁司巫眼中,只感此狸周身大巫神之力愈发充沛,难怪逃命之下逃出宝泉,随手捕蝇也能捕获那惊人的肮脏勾当。
少微尚未能抖擞两日,那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的质问便伺机找上了门。
黄夫人三七将至,芮府依照习俗要设祭台,做法事,助亡者魂魄顺利寻找到转世机缘,以免有堕入恶道的可能。
芮家上下极重视此事,芮泽令人请大巫神过府,查看府中是否有妨碍亡魂之物。
巫者执祭祀吉礼,亦负责丧葬凶礼,以及国家军礼,国母之母的三七法事请太祝到场过目,实乃无可厚非。
被请去的狸坐于车内,未至芮府,心中已有明断:她不必到场过目,即知阖府上下最妨碍黄夫人魂魄转世的脏东西就是黄夫人之子无误。
芮家对此事的重视程度体现在各个方面,被请来的还有炼清观的夷明公主。
夷明公主与一众女冠更先一步抵达,芮泽的妻子闻夫人亲自相迎。
闻夫人刚迎出大门,太祝车驾即至,少微下了车,第一次近距离见到了那位夷明公主。
同那次夜中窥见时一般,夷明公主好似吸风饮露的仙人般剔透清贵,只是稍近些,可见其眼底藏有微青的疲色。
虽已出家,但夷明公主并不与闻夫人行礼,至于太祝,她亦只是投去打量目光,口中含笑:“原来这便是连立奇功的姜太祝了,真是少年奇才,不同凡响。”
对视间,少微没有许多表情,只道:“运气使然,不敢妄大。”
夷明公主淡淡一笑:“这话未免太过谦虚。”
她并不与这个小辈多言,寒暄过便转了头,闻夫人让人将太祝迎入府中,她则伴随夷明公主左右,行走间,几分歉意:“公主近日在观中主持祈福事宜,实在日夜劳心……只是府中这最后一场法事,总还要您亲自来过才算圆满。”
少微行在其后,鼻间异香萦绕不去,其中一味不难分辨,乃作安神之用……思索间,眼前闪过这位公主掌掴女冠的画面,莫非果真是因为她阿母与严相国之事而烦心依旧?
阿母如今不在京中,她也暗中使人随护,倒暂时不必担心对方烦心之下是否会有什么不友善的举动。
少微疑心疑鬼想了一通,很快被请入设下法事祭案的黄夫人居院中,待看罢,正题果然找来,芮泽声称自己昨晚得亡母托梦,想请太祝移步一叙,以解心忧。
这亡母托梦的内容实在离奇,一经开口转述便如阎罗审讯小鬼:“当日在山中,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少微跪坐下首案后,抬眼答:“我与刘岐一前一后进山,我行在前,忽有不明刺客向我杀来。”
上方主位后的人再问:“他们是何来历?为何要伏杀于你?”
“他们不曾自报家门,我亦无从得知。”少微言简意赅,信口污蔑:“谁知是哪路反贼要阻止朝廷寻找暗水,之后刘岐赶到,便杀作一团,许是受了他的牵连也未可知。”
芮泽憋了一肚子气,又忍着问些其它,然而左问右问也问不出有用的线索,不由出言斥责:“你想出的好主意,让我好一场折损不说,还卷进这等说不清的麻烦里。”
这话出口,下方那狸却没有意想中的诚惶诚恐,看着他,却道:“可我也在冒死设局诱敌,计划乃是司农敲定。”
她甚至还委屈不平?
芮泽冷笑:“你的意思是本官运气不好,没能把握住你设下的好机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