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於可睥睨群山的灵星高台之上,黑袍在山风中猎猎作响。
赤阳望向南面群山,看不到什么,但什么都听到了。
大难不死,觅得暗水,引发变数,万眾瞩目。
从长陵墓穴再到荒野山林,每次活著出来,都如浴火生羽,逆风而长。
此刻再回首这一路,他分明是成了她的淬炼之火,登天之石。
赤阳眼中浮现自嘲之色,他看著绵延山林,低笑一声,道:“师姐,错了,从一开始我就错了……从一开始我就再次落入你的救世陷阱中了。”
“虽然人人都知你满嘴谎话,可你依然是最擅长谩天昧地的那个人……正如你看似悲悯,却拥有这世上最无情的一颗心。”
“你算计我,让我以这俗世的刀枪剑戟去助这无惧无相顽石壮大。”
他声音缓慢,吐字却似咬牙切齿,待到最后,反而又低低地笑了出来。
“但不晚,此时识破你的陷阱还不晚……”赤阳微仰下頜,慢慢转头,面向皇城所在,雪白眼睫眯起:“我一直在想,若外力果真还是无法伤她,我要怎么做,师姐……”
山风越刮越大,他日渐清瘦的身形仿佛隨时要坠下高台,灼灼烈日令人晕眩。
肤发雪白的人却在烈日狂风下慢慢展露笑容,缓声说:“师姐,我想,我应当想到办法了。”
他视线慢移,看向无尽山林,声音已有些恍惚:“你看这山延绵相连,像不像七连山?”
这恍惚之语道出,赤阳又倏忽笑出声音,喃喃道:“师姐,看到了吧,你就是这样擅长成为他人心魔……那就好好看一看吧,看一看你的徒儿到时会变成什么模样。”
想到那时画面,他无声笑起来,眼中迸发出粲然的期待。
不知过了多久,他的面孔在风中慢慢恢復平静,不见悲喜,远望苍生,如一樽得道神像。
高山之巔,草木摇曳成风。
神祠之內,人影往来也成风。
皇帝派来嘉奖的人,皇后派来问候的人,太子派来关切的人……太常寺卿也只差亲自为狸侍奉汤药,好叫她快些醒来。
郁司巫已感到几分恍惚,谁家好狸遭到刺杀,胡奔乱窜之下,就奔窜到了暗水之地?
六皇子今晨被召入宫中时,已当眾將寻觅暗水的经过仔细言明:最初是狸引路,也是狸提出要寻水解渴,二人才会偶入那仙谷宝地。
他丝毫没有趁狸未醒而侵占更多功劳与祥名的行径,对待不屑之人的功劳不屑去侵占,反而也是另一种磊落的不屑。
郁司巫只盼这六皇子好自为之,经此一事待狸多些敬重,也算不负他此番在后面沾光借祥的恩义。
经六皇子此言,狸所占功劳最大这件事已毫无疑义,若非狸断续昏迷,今日必然也要伴驾出行。
狸未出行,却也有诸般钦嘆目光拥簇。
断续装昏、一直偷听的狸躺在纱帐围起的床榻上,只觉围绕出入的人影人言好似信徒供奉的香火繚绕不绝,她不必被餵食也吸了个饱,整个人都飘飘然。
这次並非骗人不浅,寻到暗水凭藉的不是先知,倒可以心安理得接受这夸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