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过是少微为了躲避言语陷阱而道出的绝顶废话,却阴差阳错让刘承感到一丝落地般的放松。
或许每个紧绷到失去了秩序的人都需要这样明确简单的指令,刘承从这些人人皆可做的事项中得到了一丝解脱,他说了句“多谢”,身形彻底委顿下去,一下栽倒在地。
内侍惊呼出声,少微也是一惊,倾身试探了刘承鼻息,好在只是脑子里的弦断开,呼吸并未断开。
少微使人将他抬走,又差遣两名医者前去照料。
刘承就此歇养了一日一夜,次日清早,再次出现在神殿金像下跪坐。
自此一连七八日,少微每日晨早都能见到他跪在此处。神殿内除了太祖金像,另有一十八尊神鬼像,他好似成了第二十尊,每日按时驾到,总比少微更早到达。
芮皇后每日也会来神殿叩拜上香,但她大多时间还是在居处抄写道经,这并非躲懒的借口,她确实亲力亲为认真抄写,少微受她邀请去过两次。
因此今次已是芮皇后来神祠后第三次相请。
少微前两次也替芮后把过脉,只感这些贵人们个个皆有解不开的心结,好似得到了权力,却也被权力诅咒着。
而这些贵人们,试图将她也绞进这些咒结中。她借神鬼之说壮大自身,也成了这些贵人眼中的好用利器。
出于不愿受人摆布的本能,少微终于对这个在貌美一事上格外有天赋的皇后娘娘生出了排斥之心。
面对对方的暗示,她已数次装傻充愣,以示婉拒之心,可对方仍旧不肯放过,今次已注定再不能含糊过去。
“近来不知是否有鬼神指引,本宫总是梦到一道涂满鲜血的鬼影,所过之处烈火焚烧,寸草不生,江河枯竭……”芮皇后端坐案后,满眼愁绪地问:“不知太祝可有感应?”
少微跪坐在案前,无关人等皆以替皇后诊病为由屏退。
心底有一团怒意在燃烧,但这怒意却不能化为实质的拒绝。
对付赤阳谈何容易,倘若再正面得罪太子一党,还要怎么找姜负?
片刻,少微抬眼,正色问:“娘娘希望我怎么做?”
芮皇后紧张的脸上终于出现一点复杂的欣慰,她细声道:“是天意,要等天意示下,才知该怎么做……都是为了大乾江山。”
她看向被日光映刺得发亮的窗,再次喃喃道:“不急,且等天意示下……”
这番话滴水不漏,但少微知道她所指天意不外乎是还未真正来临的大旱。
说什么天意,也不过是一群骗子,京中这些人又比她这个骗子高尚多少?
既如此,那互骗好了,她也不妨就骗上加骗,先与之虚而委蛇。
虽是这样劝说自己,但少微从芮皇后处离开后,心中仍感到很讨厌、很误事。
锋利顽石注定不能接受被人磨作圆润棋子的命运,纵是选择沉稳应对,暂作权宜之计,然而这难以抵抗的权力胁迫,到底叫少微厌烦至极,她心中钻出一道最直接的声音:若是能再不必受任何人挟持摆布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