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是他先虚伪

又突然想到一处关键:“那所谓你乃祯祥天降的说法,该不会也正是他这个皇帝传出去的吧?”

刘岐摇头:“此事我倒未查明源头,不过他并未过问这传言,不曾质问我,这也是一种表态了。”

少微只觉这表态可谓阴险,不过问不质问,刘岐便也无法解释自证,被这“祯祥”缠身,惹来不知多少注目,又激怒太子一党。

皇帝此举,分明是静观这场扑咬。

少微不由一阵生气,她冲榻上之人道:“那你还演得什么苦肉计?你这君父如此铁石心肠,任凭你演得再像,他也不会可怜你分毫。”

“不,他会的。”刘岐眼中带笑:“他会可怜我,他也不全是铁石心肠。”

少微简直要震惊于他的天真,可他又怎会是天真的人?

惊异之下,少微直言问:“你明知他的用意,仍认为他待你有父子之情?”

“有。”刘岐答得很果断:“在我不会怨恨他威胁他的前提下,是有一些的。”

“他有两幅心肠,一幅为君,一幅为人,为君之心占了上风,做人便不是很称职了。”

“凡肉体凡胎者,便不可能摒弃人性。”刘岐声音渐低:“权欲,自私,贪婪,不甘,这些也皆是他的人性,他也会矛盾,摇摆。”

“他原是情感充沛的敏觉之人,当年舅父宁可在宫门前断臂,他不会没有分毫触动,他只是不敢面对。”

“我是母亲和舅父的遗物,他心底那一寸幽微的摇摆,便是我的兵刃。”刘岐道:“我试过了,是可用的,当年我便是凭此活下去的。当然,它微小到犹如一点星火,随时也会熄灭,所以不能存有它会一直存在的幻觉。”

他像是解释给帐外人听,也像是在提醒自己。

而这是少微从未触摸过的复杂人性,她心底缓缓惊起一层波澜,脊骨处也丝丝发寒。

她是世上最大胆的人,此刻竟也因为这看不着的东西而感到一丝恐惧。

她感到恐惧的是:刘岐仍相信他的父亲待他是有一丝父爱的,而即便如此,他还是坚定不移地走在了报仇的路上。

少微尝试着想象,若自己自幼得秦辅用心疼爱,彼时在那石屋内,她固然还是会杀他,因为谁也没有阿母重要,但她动手之时与动手之后,当真可以做到没有丝毫痛苦吗?

如此想来,秦辅为人还是有一处“优点”的,至少不曾疼爱过她,不曾拿她当人对待,态度从一而终,好歹能让人恨他恨得纯粹。

相较之下,若已恨到极致,却仍要直面对方仍有一丝情感残余,反而比承认那人完全无情来得更残酷。

这不是天真,是自我熬煎的清醒和行走在人性悬崖边沿的博弈。

少微这才彻底明白刘岐说过的那柄可为他所用的双刃剑。

少微喜欢用刀,因为刀尖朝向敌人时,刀背绝不会伤到自己。

剑却不同,它是双刃,伤人伤己,辗转于这把情感的剑下,会一直流血。

少微突然不再说话,只是看着帐中人影。

她的沉默让刘岐也跟随沉默,刘岐后知后觉,怔然后悔,她只是来看望他,只是问了一句有关他中毒的事,他何故要与她说这些他从未与人剖开的不堪算计?

少年垂下眼睑,低声道:“很卑劣,很虚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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