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名内侍已搜寻到使神灯倾覆的罪魁祸首,颤颤捧起,却是一枚铜制的厌胜钱。
此厌胜钱起源于大乾祭礼,专拿来镇压邪祟。
今日在场者,佩戴此钱之人,正是那些扮演鬼祟的六十四名巫者。
芮泽立时就要下令搜查审问那六十四人,那些巫者们正当惶惶自危下意识地后退时,却有一道身影从他们之中跨步而出。
那身影行至人前,狰狞鬼面之下,发出一道年少女子的清亮之音:“此枚阴钱,是自我身上脱落飞出。”
无数目光向那主动站出来的巫服少女聚去,只见她随手扯下腰间系着的朱绳钱串,拎起示于众人。
每名扮演鬼祟的巫者腰间皆悬有一串厌胜钱,一串共九枚,以朱绳牢牢编织。
郁司巫面色青白交加,伸手夺过那小巫手中的钱串,果然见少了最下方的那一枚!
郁司巫目光如刀,似乎割开了那小巫脸上的面具。
是她!
是那个年纪最小、基本功最差的狸!
一应祭祀用物分明都再三查验过,怎么偏偏她的压胜钱脱飞了出去?且偏偏刚好击中了点燃的神灯?!——必然是这小巫之心不诚不敬,触怒了神灵!
作为司巫,她本犹豫过是否要让这小巫参与此次傩仪,但此等繁琐的傩仪极耗体力、唯有年轻的巫者才能胜任,而原定的年轻巫者有两人临时病倒了,所以才允许这只狸顶上!
这几日她上心留意过,此狸基本功一般,但学起来很快,演练时并不拖后腿,倒也没什么问题……可谁知此时竟被她酿成了这样可怕的祸事!
她区区一条与狸猫无异的小命丢了也就丢了,然而祭祀大典被毁,却要牵连整座神祠的名声!这难道当真是天意吗?
郁司巫几乎要站立不稳,耳边诸声混杂,仿佛神灵降罚的咒语。
两名内侍受令,要押着那小巫跪下向神灵先祖请罪,那小巫却动也不动,身形笔直,道:“我不能跪。”
郁司巫脑中嗡鸣——疯了吗?
她神情阴沉可怖,抬步上前,要亲自押那不知死活的疯癫小巫请罪,刚迈出一步,却听那小巫又道:“阴钱脱身非我本意,而是太祖魂灵被招回,借我之躯昭示后人。”
她镇定地道:“太祖之灵尚未离体,我不能跪。”
殿内倏忽寂静,一阵风卷来,殿内高悬的招魂幡鼓动飞舞。
刘承震惊地盯着那名自称是他先祖的小巫。
“大胆至极!”芮泽勃然大怒:“为了逃脱罪责,竟敢编造此等大逆不道的妄言!”
他猛然挥袖指向那名大巫:“负责招魂降神的大巫就在神祠中,你不过区区无名小巫,太祖魂灵因何会附着在你身上?”
又一名官员沉声道:“怎么,你话中之意,是说太祖待当今太子殿下不满吗?”
芮皇后立时不寒而栗,求助地看向兄长。
芮泽岂会不知必会有人借此生事,他一把夺过身旁武官手中的礼兵戈,指向那小巫:“取下她的面具!”
两名内侍左右压制着小巫的双臂,另一名内侍上前扯落小巫的鬼面。
天色阴沉着,殿内灯火焦灼跳跃,一张十五六岁的少女脸庞出现在众人视线中,其眸乌亮,灵性镇静,似山林生物。
刘承神情惊异,似乎怎么也想不到那给他带来巨大麻烦的狰狞鬼面之下会是这样一张脸一双眼。
芮泽手中长戈已抵在那少女巫者身前,一字一顿问:“说,是受何人指使,设下此局中伤太子?”
他今日务必当场洗清太子承不祥的嫌疑,否则事后被人借题发挥便再难说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