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封信他自然随时都能写,但被动一些才算万全。
如今他与那位庄大人尚无共识,双方还需互相试探,他纵然使人秘密送信前往,对方却未必不会公然送来回信,郡王府各处耳目繁多,若让人觉得他在积极拉拢结交庄元直,未免与他素日言行不符。
“勉为其难”地送出这第一封信,也算是试探庄元直的态度,若之后果真培养出了共识,一应往来即可由明转暗,也就不需要再这样束手束脚了。
屏风后,躺在竹榻上的少微眨了眨眼睛,眼底全是思索。
这位汤长史好像又在不知不觉中被用上了一回?
少微暗自分析着刘岐的用意用法,人虽未动一下,以脑为笔,以心作蔑,刷刷抄写。
汤嘉还要再说些其它,却闻青衣僧到了。
青衣僧因佛心不稳而闭关,然而刚出关就听说六殿下在府上射杀了绣衣卫副统领黄节,眼前一黑,刚敞开的心境险些又自闭回去。
青衣僧想过要回京,但他诉苦的书信递到郭食那里,中常侍的回信却全是劝解安抚之言。
青衣僧跑路未遂,却也深度思考了一番,他再三自省,不禁惭愧,如此轻言放弃,何谈向众生传播佛法?
六殿下也是众生之一,不该为他所弃,或许遇上六殿下正是佛祖对他的考验,他若渡过此关,才算修行有成。
青衣僧入内,行了佛礼,在汤嘉身侧跪坐下去。
刘岐百无聊赖地拿起酒盏,语气里没有多少尊重:“大师今日前来又有何指教?”
青衣僧垂眼:“阿弥陀佛,岂敢妄言指教,贫僧只是听闻了那日绣衣卫登门之事,想说几个故事给六殿下听一听。”
少年将盏中酒一饮而尽,随手轻撂下酒盏:“那便说来下酒。”
空了的酒盏在案上滚了滚,邓护扶起,继续斟酒。
在这扑面的酒气中,青衣僧垂着眼睛,慢慢讲述了几个佛门故事,包括佛陀割肉喂鹰、舍身饲虎。
刘岐悉数听罢后,抬眼问:“大师之意,是指我应该恭顺舍身,任由那些绣衣卫欺凌拆分吞吃入腹,是吗?”
“阿弥陀佛,衣冠也好皮囊也罢,皆为外相。”青衣僧道:“他们要六殿下除衣也好,查验也罢,六殿下何须在意?唯有舍诸乱意,不取相貌,方可得清净自在。”
刘岐笑了一下,还未来得及再说话,早就听不下去的汤嘉已然忍无可忍,皱眉道:“此为佛门法,不为世间法,衣冠关乎世间廉耻尊严,大师说来轻易,若我使大师赤裸于人前讲经,却不知大师愿从否?”
青衣僧微微一笑:“以身证道,求之不得。”
言毕,即伸手去解身上僧袍。
刘岐内心忽而有些慌乱,若是平日,他倒乐意捉弄这聒噪的僧人一二,可此刻他屏风之后藏有神物,决不能使这荒唐事发生。
只恨自己多嘴的汤嘉更快一步伸手阻止了:“……青天白日,这成何体统!”
二人撕撕扯扯了一番,青衣僧无奈停手。
此时有内侍前来通禀,说是前院有官吏来寻,道是事务需要请示长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