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不晓得,光以为那宋记生意好,看着东西好似也过得去,其实里头人黑心得很!肉是别人不要的臭肉,那菜也是选剩的前日烂菜,从来不洗,水都不过,直接就切了给你们挑馅料炒哩——左右一熟,全都看不出来!」
「到处都脏——那茅房就对着晒肉干的地方,一股子味道,若叫客人亲眼瞧见,谁人还敢吃??」
「我亲眼得见,里头干活的,一个半大小子,唤作大饼的,去了茅房出来,擤了鼻子,手都不洗,把鼻涕往……」
他还要说,边上却有人听不下去了,道:「喂,那老兄,你莫不是搞错了,你说的当真是那酸枣巷里头的宋家食肆?她家算是顶干净的了——先前好些人都去瞧过,说是连灶台都是干净的!」
「我也听得这个说法,说是后院干干净净,连只蚱蜢都难见!」
许师傅一噎,脑子一转,问道:「那是什幺时候的事?」
「就春天吧,那会子有人吃坏了肚子,以为她家吃食的错,还上门找麻烦,最后敲锣打鼓去道歉——那一回许多人都跟去厨房里头瞧了!」
许师傅一下子来了劲,道:「你也晓得是春天时候!眼下早就今时不同往日了!我才在里头做了,能不晓得吗?那新招了许多人,个小娘子而今黑心得很,除却钱,一样不认,我瞧着菜就在脚边,新来的车夫竟是避也不避,就在哪里屙尿,我实在看不下去,昧良心,只好辞了……」
他说得有鼻子有眼,倒叫左右人一时将信将疑,忍不住搭话来问。
有人问,他说起来更起劲了,那小娘子为了省钱,怎幺去找摊贩收烂猪肉,臭鸡肉来做馒头,又使鸭肉来扮羊肉,腥臊得很……
虽是个小酒肆,里头也有十来张小桌子,坐得挺满当,听他在这里唾沫横飞,于是人人都竖一只耳朵来听。
骂了半日,夸了自己出淤泥而不染半日,许师傅口都渴了,终于停了下来,正喝水,就听得有人进来叫卖酒水。
一时相熟的忙把来人叫住,道:「给我这里一角酒!」
另又有人道:「这不是吕娘子幺?你先前是不是去那宋记做活了?怎的大晌午的还出来送酒?」
许师傅听得这话,心中一惊,擡头一看,果然熟人,忙不迭把头缩起来躲了。
那吕娘子没瞧见他,也没想太多,却是一肚子苦水,抱怨道:「唉,别提了,做了几日,已经辞了——烦不死我!」
「怎幺烦了?」有好事人一下来了精神。
「菜叶子一片片掰下来洗,洗五道,碗筷拿丝瓜络洗了两回还不够,又要拿布巾洗一回,拿干净水冲两回,进进出出都要洗手,手都要得洗秃噜皮了,大热的天,包头就算了,还要面前遮巾——老娘在家都没这幺麻烦!」
「你少洗一次两次的,难道还死盯着你?」
「边上人都盯着!也不晓得怎幺回事,一个两个这辈子只怕都是丝瓜络投胎吧!洗得那叫一个勤快!莫说洗菜洗碗了,我不过忘了洗两次手,有个小子就找上门来,说这说那的,后头又忘了几回,他就说,再不改要告诉管事娘子叫我检讨罚钱——老娘懒得伺候了!」
「不过这家手艺是真好,东西也干净,不在那里做,就吃不到那里包的饭,还怪可惜的!」
吕娘子在这里说,一屋子人却无一个看她,而是个个转头看向了当中一张桌子。
桌后,许师傅拿着个海碗举在面前,喝了半天,还是高举模样——只是海碗再大,也挡不住他那张一阵青、一阵白的、一阵黑的脸。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