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叫我看完,价钱好商量!”
等到盏茶功夫之后,一众人各自开价,站在后头,终于凑头分看完了一篇文章。
等到柳翰林回了屋子,很快,七八个不同部司的书吏就涌了进来,各自持笔带墨,自备纸张,抢了位置,就开始奋笔疾书,吭哧吭哧抄起稿子来。
众人一边抄写,一边还互相交流。
“你要抄几份?”
“吴官人喊我先抄两份,回去再找人一起抄!”
“我这边只用抄一份,叫我抄完赶紧回去,那一头在等着。”
“第一页在谁人手上??叫我先抄第一页吧,也好从头看起!”
“谁不想先抄第一页?抓阄吧!”
“唉,老兄,手挪挪,挡着字了!”
“我去,这兄弟改文风了啊!”
“这次的文章很简单,又踏实,很好读啊!”
“这还简单??你简单给我看看!越是简单越难写啊!”
“正是,再一说,他哪次的不好读?”
“越来越好读了,以前还常讲究文笔,这一年除了董训夜游里头用了骈句,对仗也多,到了宝珠黄狗,已经多是短句,再到今次这一篇,分明用词很凝练,读起来一点也不费脑,情绪一下子就跟着走了,偏还不觉得浅显——娘的,我也抄了他这许多文章,怎么就学不来??”
“你抄的文章多了去了,还想一一学来?当自己文曲星下凡咧?早考状元去了,再不济也得个进士,哪里轮得到跟我似的,一把年纪了还在这里做个抄书吏!”
“别说话,别说话,我还没看完呢!”
“嘿,我们抄完就完事了,那些个撰书官就要哭了——回回这兄弟新稿子出来,他们都是先夸后骂的!”
有个新来的书吏没听懂,忍不住问道:“田兄,这样好文章,夸都来不及,撰书官人们做什么要骂?”
那田兄哈哈笑,道:“老弟,上官叫我们抄书,本来馆阁体随便抄抄就能交差,眼下给你个公权体,叫你照着来写,偏还要留其神韵,不能依样画葫芦——你骂不骂街?”
新书吏一下子变了脸色,顿时醒悟,骇然问道:“不会是上官要他们照着这个来写吧??”
又道:“我听你们说来说去,官人们也没交代,这文章也没署名,怎么好像个个晓得是谁人作的一样?”
“旁的就算了,祥符黄狗,曹门斗鸡——你不晓得谁人作的吗?”
那书吏听黄狗时候还不觉,听得“曹门”后头两个字,“啊”了一声,手一错,竟是在那纸上拉出长长一道墨痕来,整个人全然不觉,反而忙站起身来,书也不抄了,急急先去找头一张稿纸看那文章开头。
当天晚上,柳翰林一回家,进得书房,就见桌案上早摆满了各个同僚家里送来的许许多多“好处”。
借了好几回都被人拿理由敷衍过去的古籍,讨要许久都不肯卖的纸笺——今次直接送了十张过来,求而难得的中堂——两幅,另还有珍藏的前人手稿。
见了这些,柳翰林甚至觉得自家那了大力借出来的《溪山行旅图》只剩下两天赏玩时间,都不那么心痛了。
不过一桌子琳琅满目,他此时却没有去看,更没有心思去赏玩,只低头,重新看了一遍手里拿的文章。
“还是年轻人意气风发,骨硬脊直,用笔如刀……用笔如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