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种叫『穿肠藤』的药,能让一个人表现出霍乱的症状。这个人必须住在城寨,又在海军船坞做工。」
陈九源平静说:「鬼佬不怕城寨死人,但他们怕瘟疫爬上战舰。」
骆森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去。
他猛地站起,一把揪住陈九源的衣领,双目赤红,声音因为愤怒而颤抖:
「陈先生!我是警察不是黑社会!构陷一个无辜平民让他吃药受罪,这触犯了我的底线!你现在就给我滚出去!否则我以『预谋伤害罪』逮捕你!」
陈九源没有退让,他任由骆森揪着,直视他的眼睛:
「骆Sir,请你告诉我,如果现在有一辆失控的电车,一条轨道上绑着这个无辜的船工,另一条轨道上绑着城寨里成百上千可能因古井底下的怪物而死的贫民妇孺,你会拉动那个转向杆吗?」
骆森的嘴唇颤抖,额上青筋暴起,他想反驳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揪着陈九源的手臂都在发抖。
「我理解你的原则,」陈九源声音放缓,「但我们面对的不是讲道理的对手,对他们讲原则就是自杀!」
骆森猛地松开手,像是被烫到一样后退两步。
他一把抓起桌上的木髓盔,头也不回地冲出办公室,留下一句:「你走吧,我不想再见到你。」
办公室的门被重重摔上,震落了墙壁上的灰尘。
那天晚上,骆森没有回家。
他独自一人,没有穿警服,走进了九龙城寨最黑暗的深处。
他闻到了空气中永不消散的恶臭,看到了在污水横流的巷子里追逐老鼠的孩子,看到了蜷缩在角落里,用空洞眼神望着他的瘾君子,看到了一个老妇人正颤巍巍地从垃圾堆里翻找能吃的东西。
最后,他停在「一线天」附近。
一个约莫五六岁的小女孩,正蹲在一个黑水坑边,用一根小木棍拨弄着水里漂浮的垃圾,似乎那是什幺有趣的玩具。
当她擡起头,用一双纯真但毫无光彩的眼睛看向骆森时,骆森感觉自己的心脏被狠狠攥住。
他想到了警校的誓词、想到自己成为警察的初衷、想到那些麻木绝望的脸......
最后,所有的画面都定格在这个小女孩的脸上。
良久,他转身离开,脚步沉重如铁。
第二天清晨,陈九源正在风水堂内准备画符的朱砂,院门被敲响了。
他打开门,看到了双眼通红、满身疲惫的骆森。
骆森没有说话,只是将一个薄薄的牛皮纸档案袋拍在陈九源的胸口,声音沙哑。
「他叫阿福,四十岁,广东台山人,无亲无故,在金钟船坞做工。住在城寨龙津道尾巷三号。」
说完,他甚至不敢看陈九源的眼睛,转身就走,背影里充满了颓然与决绝。
「……别让他死了。」
这是他留下的最后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