週游认得那张脸。
那是在荒野中,遇到的那个商队首领的脸。
川剧中有个名叫变脸的招数,只要一遮一掩,带著的脸谱就会瞬间变成另一张,同时也会引得台下的阵阵欢呼。
但这个不同。
完全不同。
原因也很简单一一台上戏子带著的並不是什么脸谱,而是確確实实,真真正正存在的人脸。
就在此时此刻,就在週游的眼前,那个面孔就仿佛长在了面具上一样,从连接处还能见到搏动著的青色血管,嘴巴也正隨著唱词一张一合,然而眼睛却十分不配合的滴溜溜转著,甚至还能从那双瞳孔中还能见到许多情绪,其中有害怕,
有惊恐,有痛苦,以及有某种已经无法言说的警告一“救救我。”
—————那张脸依旧活著。
並且,不止週游意识到了这点。
台下的所有存在,无论是妖是人,是活是死,都同样目睹到了这个场景,所有存在的眼中都露出骇然之色一一但此刻已经为时晚矣。
它们的身体已经不属於它们自己,就算头脑不断警告著危险,就算意识疯狂的让自己快逃,但身体却早已无法动弹分毫。
甚至说除了眼睛之外,那些妖类的表情上依旧带著沉醉的表情一一就仿佛它们仍然在沉迷於这场戏曲中一样。
只听伴乐变得逐渐刺耳,那尖锐的曲调已是不可能有常人之手所奏出,然而唱词仍然继续,舞台上的戏子再度用袖子遮面,於是又出现了另一张的脸。
那是县城里酒楼老板的脸。
—也是同样活著。
接著,乐声一转,曲调逐渐变得急促了起来,此时此刻,单凭一个人的声音已是难以为继,但戏台上的那个东西却是浑不在意,它只是將身上的袍子一点点拉开,於是更多的面孔在那身躯上出现。
商队中其余的诸人。
城中悠閒散步的老头。
偶然间擦肩而过的妇女。
以及那早消亡於火场內的县令...
仿佛所有被催生的“熟果』都出现在了那身体之上一一不,不止於此,在那些脸庞中,週游甚至见到了骨夫人那张艷丽至极的面容。
但无论如何,所有脸庞都在诉说著同样一个情感。
那既是彻头彻尾的绝望。
此刻,袍子方才脱了一半,不过数量已经足够。
於是乎所有的脸都开始高唱。
“万载大梦怎可言,醒时此界已变天,此物既称我为仙,那便慈悲救世间!
北鼓乐声条然变得无比剧烈,台子后方的布幕也被无形之手所拉开,那些乐手的样子也终於显露於週游的眼前並没有乐手。
有的只是密密麻麻的脚上连著密密麻麻的手,中间並没有任何的躯体和头颅,所有的东西就仿佛的触手般不断敲打著乐器,只有在最里处有一张光禿禿的嘴,还在吹著那高亢的嗩吶。
此刻,袍服也终於完全褪光,那个“神仙”的全貌也终於浮现於週游的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