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这依旧无法彻底动摇贾昌朝的枢密使之位,贾昌朝依日... .有用。”
陆北顾的话说的很直白,因为宋座知道贾昌朝与他之间的恩怨,而且,贾昌朝也不仅是他的敌人,同时也是宋庠复出的障碍之一。
对于陆北顾的问题,宋庠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从身后的书架抽了本书出来,翻开其中一页,放到了桌上。
“看看。”
陆北顾接过来,定睛一看,是《庄子》面的山木篇,讲的是庄子游历时所见的两个小故事。 “庄子见大木枝叶盛茂,伐木者止其旁而不取,木以不材得终其天年,而故人宴庄子,杀不能鸣之雁而烹之......何谓“无誉无訾,一龙一蛇,与时俱化,而无肯专为'? ”
“与时俱化... .今日有用,明日便可无用? ”
陆北顾眸子一亮,他抬头道:“先生的意思是,动摇贾昌朝枢密使之位的关键,并不在于贾昌朝本身。 ”
“正是如此。 ”
宋庠不喜欢跟太蠢的人交流,见陆北顾反应过来,颔首道:“去年贾昌朝能复任枢密使,并非是因为其于六塔河案中坚持异议,这只是表象,根子在于,文彦博以攀附温成皇后得势,品行手段皆非正臣,故而需要品行手段更卑劣的人去制衡。 ”
温成皇后,就是张贵妃的谥号。
纵观仁宗一朝,名臣虽多,能臣亦不在少数,但有一个不太好听的客观事实就是,无论是吕夷简还是范仲淹,亦或是陈执中、庞籍还是其他人,宰执们的升迁荣辱,自始至终都在仁宗的一念之间。一本质上,大宋就是人治的。
故而当初为了扶正张贵妃并且废掉曹皇后,仁宗才在外朝扶持了支持张贵妃的势力,光是宰相就提拔了两位,一个刘沉,一个文彦博。
后来张贵妃早逝,但刘沉和文彦博已经提拔了上来,而这两位又都不是什品行纯直的人,为了争权自然而然地内斗了起来,去年在禁军诬告案一事中刘沉被文彦博联合王尧臣给斗走了,于是贾昌朝才被拉出来制衡文彦博。
而对于官家来讲,其实朝中没有君子也没有小人,但如果非要说有,反倒是小人更好用一些。所以虽然贾昌朝和宋庠都与文彦博有矛盾,但是贾昌朝比宋庠没底线的多,这也就意味着,拿贾昌朝来制衡文彦博,比拿宋庠来制衡文彦博要更容易。
而且贾昌朝本身一堆黑料捏在皇城司手,对于官家来讲也更好操控,当然,贾昌朝自己也知道这一点,故而很多事情做的时候反而有恃无恐,大抵便是“债多不压身”的道理了... .
反正,对于贾昌朝而言,官家用他,本来目的也不是用他的品行和能力。
宋庠喝了口茶,悠悠地问道:“但若是文彦博罢相,富弼担任首相,富弼乃是骨鲠之臣,行事刚正,如何还需要贾昌朝呢? ”
言下之意,自然是官家用来制衡富弼的,便是他了。
这就是“让英雄去查英雄,让好汉去查好汉”的道理了,正是因为富弼品行纯直,没那多阴私手段,故而用来制衡他的人也不必是善使阴私手段的人。
陆北顾若有所思地问道:“所以官家从去年开始让先生赋闲在家,便是始终存了罢掉文彦博之后,用先生来制衡富相公的意思? ”
“当然。”宋庠也没什掩饰之意,“文彦博做事手段太糙,甫一执政,便把韩琦、包拯这两个同年好友都从外面调回中枢担任要职,再加上程戡也是他的儿女亲家,政事堂还有王尧臣帮衬,这东、西两府几乎都是他说了算,官家怎可能不心存忌惮呢?罢相其实是早晚的事情,只不过这个“早晚'究竟是什时候,没人说得好,官家自己也说不好,都是走一步看一步罢了。 ”
陆北顾蹙眉道:“只是如此说来,此次麟州大捷,反而帮助了其巩固权位。 ”
“木雁之间,龙蛇之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