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道元脸色一沉,手中念珠“啪”地一声按在案上,声音陡然拔高:“陆御史?郭钤辖,你口口声声陆御史!难道他陆北顾是钦差,我黄道元便不是钦差了不成?咱家奉的是官家的旨意,是这麟府路名正言顺的走马承受!他陆北顾说的话在你这便是金科玉律,咱家的话就可置若罔闻了?”
厅内气氛瞬间紧张起来。
理论上来讲,陆北顾和黄道元都是监军,他们说的话分量应当是相同的,这也就导致了当两人意见相反的时候,谁在场,谁话语权更大。
而陆北顾现在没回到麟州,但黄道元却是随时都可以给官家打小报告的。
夏倚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武戡则轻咳一声,试图打圆场:“黄殿头息怒,郭钤辖并非此意,只是用兵之事,确需稳妥……”
“稳妥?”
黄道元冷哼一声,打断武戡:“武知州,你来说说!此番夏贼入寇,掳我役夫上千,毁我新堡工地,若不能在其退兵时予以重击,挽回些颜面,你身为麟州父母官,脸上就有光吗?”
黄道元虽然不知兵,但在禁中勾心斗角久了,“拉一派打一派”的伎俩倒是用得极见功力。此话一出,郭恩面色微变。
屁股决定脑袋,一个人观点,永远都是由他的利益立场所决定的,这下武戡怕是不会站在他这边了。 “你自己再想想,这段时间你有什能写到文书的功劳?什都没有吧?若是朝中有人想挑理,难道就凭着“坚守待援'四个字,便能搪塞过去? ”
武戡被黄道元连珠炮似的话语问得一滞,脸上有些挂不住,不过这话倒也不算说错,对于他们这些麟州本地官员来讲,此次战役,真就是个无功无过。
见武戡沉默不语,黄道元继续挑拨离间:“武知州,你比陆北顾还高半级,并非其下属,咱家问你,何必对其言语如此谨遵不违?要咱家说,陆北顾是监察御史不假,可他的话,未必就句句在理!或者说,那些话对他来讲是在理,因为他是来巡查军务的,只要麟州守住城不出错,他就不沾干系、不担责任!但你们已经损失了不少人力物力,真就一点功劳都不想捞? ”
“更何况,夏贼主力上万,咱们确实碰不得,可那些主力都在横阳堡附近呢!新秦城南面这殿后的六百骑,咱们难道也碰不得?对方夜肯定要歇息,咱们连夜追上去,不就是稳稳到手的功劳?这还在犹豫什呢? ”
黄道元的这番话,确实说到了武戡的心坎。
作为年纪还不算老的文官,武戡比已经没什上升空间了的郭恩更看重仕远 .….夏军此番入寇,麟州方面损失不小,若不能在夏军退却时有所斩获,他身为知州确实面上无光。反之,若能趁机捞取一些战功,不仅能弥补损失,更能彰显能力,为以后仕途的晋升做铺垫。
而正如黄道元所说,陆北顾的叮嘱固然称不上有错,但陆北顾毕竟有他自己的立场,而这个立场,跟武戡肯定是不可能完全相同的。
再加上他们也不是去跟横阳堡附近的夏军主力作战,只是追杀殿后的六百骑而已,怎看,也不是什危险的事情,相反属于是很容易捡便宜的立功机会。
权衡之下,武戡心中的天平开始倾斜。
“郭钤辖,黄殿头所言,也并非没有道理。 ”
他沉吟片刻,看向郭恩,立场已然转变:“陆御史的叮嘱自是稳妥之策,然则我军若一味固守坐视夏贼来去自如,也确实显得过于怯懦,恐寒了将士之心,亦助长了夏贼的气焰. . ...如今斥候既报夏贼开始撤军,即便不出动新秦城所有守军,只集中骑兵尾随袭扰其殿后部队,若能有所斩获,于军心士气、朝廷体面皆大有裨益,你看是否可以考虑?”
郭恩心中暗暗叫苦,武戡本来是站在他这边的,可这番态度转变,却直接让他压力倍增。
其实郭恩并非怯懦之人,否则也不可能在边地屡立战功升至钤辖,但他深知用兵之险,尤其对手是狡诈多变的夏军。
然而,黄道元以监军身份施压,武戡以州官身份表态,两人一唱一和,他若再坚持不出兵,不仅黄道元会给他扣上“畏战”的帽子,恐怕连武戡也会对他心生不满。
可即便如此,郭恩此刻还是咬牙坚持了下来,他说道。
“郭某觉得稳妥起见还是等府州的援军到了,再一起出兵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