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州州衙。
暮春的午后阳光透过格窗,在青砖地上投下大片大片的光影。
河东路经略使、知并州事庞籍,这位前宰相此时独坐于官署值房内,面前摊开的是麟州知州武戡与麟州通判夏倚联名呈递的文书。
他的目光在上面逐字逐句地扫过。
武戡与夏倚详细禀报了近期在屈野河东岸、麟州州城以南成功构筑前沿据点横阳堡的经过,并提出了一个更为大胆的进取之策。
他们请求河东经略使司增派精锐禁军三千、工程役兵五百,在横阳堡西南不远处,择险要地形,再筑一座规模更大、防御更为坚固的核心堡寨,与横阳堡形成持角之势。
文书中给出了明确计划,一旦新堡建成,便将废弃旧有的横戎、临塞两处小型堡寨,将兵力、物资集中进驻新堡,并以此堡与横阳堡为中心,在麟州州城南面建立起一道连贯的烽火台预警体系。武戡等人断言,依此方案实施,宋军便能有效控制屈野河东岸.. ..若党项人企图向北耕种,则出兵驱逐;若其已播种,则派兵踩踏毁坏庄稼;若遇大股夏军来袭,则依托坚固堡寨防守。
如此,堡寨外围三十范围内的肥沃土地,党项人必将不敢涉足,麟州州城南方五十内的边境地带,也可获得长久安宁。
庞籍的手指轻叩着桌案,发出“笃笃”的沉闷声响。
麟州方面的提议,其战略意图十分清晰,那便是在屈野河东岸主动前出,建立一道坚实的屏障。这与庞籍本人之前制定的“若遇夏军大规模入寇,则收缩兵力至屈野河东岸,依托地利避而不战,待其人马疲敝、粮草不继时自然退却”的弹性防御策略并不冲突。
过去几年,面对夏军骑兵的季节性扰边,这种“坚壁清野、俟其自退”的战术已反复验证过其效用。而这种策略的前提,就是要确保宋军对屈野河东岸的控制权。
因此,麟州方面在东岸采取主动筑堡的防御策略,试图建立完整的防御体系,压缩党项人在屈野河东岸的活动空间,庞籍是认可的。
不过是否要在这时候继续前出,以及应该在何地筑堡,是否会被夏军突袭,都是值得深思的问题。思绪至此,一个沉稳干练的身影浮现在庞籍脑海中。
庞籍抬头,对侍立在门口的小吏吩咐道:“去请司马通判来见。”
不多时,并州通判司马光应召而至。
时年三十八岁的司马光,在如今已是古稀之年的庞籍面前,显得格外年轻。
他步入值房,一丝不苟地向庞籍行礼:“下官司马光,参见庞相公。”
庞籍看着眼前举止从容的副手,目光中流露出了毫不掩饰的期许。
司马光之父司马池,乃是庞籍生平挚友,两人志同道合,情谊深厚,而在司马池逝世后,庞籍便将司马光视为己出。
庞籍不仅在司马光的学业和生活上提供帮助,还在仕途上竭力提携,如今更将其带在身边悉心教导,可谓亦师亦父。
这些年来,他亲眼见证司马光从一名才华横溢的青年学子,成长为一名精明强干、恪尽职守的官员,对其品性与能力深信不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