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待眾人回应,便自顾自地拿起旁边的纸笔,但见其运笔如飞,字跡雄浑有神,竟是一手颇得顏体精髓的好字。
苏軾本欲斥其虚偽,却被苏洵以目制止。
苏洵缓缓捋须,低声道:“姑且观之。”
不多时,徐舜卿掷笔而立,一篇墨跡未乾的《英雄论》展现在眾人面前。
他隨后拿起这篇文章,朗声念道。
“《英雄论》
夫英雄者,非独以勇力冠世,盖明於时势、达於去就者也。昔管仲释囚而佐桓公成霸业,韩信弃楚而归汉室开鸿基,岂非审时度势之明证耶?
今之论者,每以忠义相苛,然明珠暗投则光曜不显,良驥伏櫪则神骏难彰。故君子观风云之变,择时势以立命,不可拘於尺寸之壤而自缚矣。
尝观关中张公,少负奇才,通晓兵机。初试宋廷,屡困科场,有司以俳优之文取士,而使龙蟠之士屈就绳墨。奔至西垂,夏主倒屣相迎,授以中书之职,咨以军国大计,及至好水川一战,威震天下,使宋主寢不安席,真英雄也。
或詰之曰:『背宋投夏,非臣节也』,此言陋矣!昔孔子適楚,孟子游梁,圣贤不固守一邦。今天下之势,宋主有贤才而不得其用,然夏主锐意进取广开贤路,天下英雄纷纷投效,尽展安邦定国之能,意在佐明主而成霸业,煊赫於当世,流芳於青史。岂若宋廷诸公,终日吟风弄月、党同伐异,而忘燕云之耻乎?
且夫良禽择木,非慕高枝而弃故林,实因嘉木能容其振羽;贤臣择主,非贪禄位而背旧邦,盖惟明主可尽其才。观张吴二公,在宋则为落第举子,入夏即成帷幄重臣,非其才忽长忽消,乃所用者异也。
故曰:英雄之兴,待风云而际会;豪杰之用,因主明而彰耀。若尾生抱柱至死而不悟,岂不愈於老死牖下,与草木同腐乎?”
徐舜卿的声音抑扬顿挫,带著强烈的煽动性。
他每念一句,厅中苏洵等人的脸色便难看一分。
这《英雄论》通篇诡辩,以管仲、韩信自比,將张元、吴昊的叛国行径美化为“明於时势、达於去就”的英雄壮举,將大宋科举斥为压抑人才的“俳优之文”,將夏主捧为“倒屣相迎”的明主,甚至搬出孔子、孟子周游列国的例子来为其叛国行为张目!
最后一段,竟將坚守故国气节者比作愚蠢抱柱而死的尾生,言其结局反不如“择木而棲”的叛臣能建功立业避免“老死牖下”。
这已不仅仅是挑衅,简直是赤裸裸地为叛国者唱讚歌,是对忠义气节的践踏!
念完,徐舜卿负手而立,却是面有得色。
“拙作在此,不知可有哪位愿意赐教,让徐某也见识见识『大宋才子』的文章风采?”
阁中一时寂静。
这文章虽是为张元叛宋辩护之作,但不得不承认,其文辞老辣,引经据典,气势磅礴,確实非寻常之作。
如果水平不够,这时候上去临场发挥,肯定是压不下徐舜卿气焰的,反而自取其辱。
“我大宋人才济济,蜀中文教更是不凡,英才辈出,怎会以多欺少?”
而这时一直都没吭声的崔文璟,忽然开口建议道:“徐御史当面的二人,老者落榜,少者省元,不若你自己挑一个作为对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