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汉初守令得专辟属,文景之世遂有贾生敷教、文翁化蜀之盛。然其弊生豪右盘结,至孝武收察举于公卿,‘孝廉’渐成虚誉,及至桓灵鬻爵,铜臭盈朝。
故曰‘流品之清浊,决乎民生休戚’,张释之掌刑名,汲黯治淮泗,皆刀笔而泽苍生;房杜王魏亦非纯儒,乃成贞观之治。盖经纶贵通变,岂独守章句哉?
而考课之虚实,系乎清浊之辨。昔汉制‘上计’至严,唐制‘四善二十七最’至详,然吏治澄清一时,季世便虚增垦数,祥瑞竟成市货,盖因官吏天渊之故。
汉唐以来,文法之职多委胥吏。彼辈无禄养之资,有破家之能,故剥民自存者众。所谓‘十羊九牧’,羊安得不瘠?
噫,昔汉宣帝云:‘与我共治者,其唯良二千石乎’,诚哉斯言!”
最后一笔落下,墨迹未干。
众人便从欧阳修开始挨个传阅,每一个看到这篇《论汉唐以来吏治得失》的人,都不由地被其摄住了心神。
这篇史论,篇幅不长,却字字千钧,脉络清晰,史实确凿,直指要害!
陆北顾开篇点题便直指核心,指出治理效果的关键在于选吏,选吏关键在于明法,郡县制是吏治产生的根基,但具体运作历代不同,其得失教训,足以成为今日之镜。
而在讲了汉唐制度之后,他的笔锋直指考核制度。
汉代的“上计”,也就是地方郡国向中枢报告户口、垦田、钱谷的制度很严,唐代的“四善二十七最”考核标准极其详尽,那为什么吏治只能清明一时,到了王朝后期,地方就虚报垦田数字,祥瑞都能当成商品买卖呢?
原因很简单,那就是“官吏天渊”!
千百年来的文书法律事务都委派给胥吏,他们没有俸禄养家糊口,却掌握着能让百姓家破人亡的权力,所以只能靠盘剥百姓来自肥,而正是因为官员高高在上,吏员地位卑贱,所以对于官员的考核对他们形同虚设,甚至成为勒索的借口。
“无禄养之资,有破家之能”这十个字,如同冰冷的匕首,精准地刺穿了胥吏贪墨的制度性根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