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喧嚣、那些嘈杂,数个小时过去之后依旧历历在目,闭上眼睛,脑海里自然能够浮现棚如生的画面,即使夜幕降临,却依旧能够感受到四面八方汹涌而来的滚滚热浪,凝聚成为一股坚韧的信念。
肆意生长。
「怎幺,睡不着?」身后传来声音,不需要转头也知道是江墨,「不好好休息的话,明天在媒体面前可能招架不住。」
难得地,江墨居然开了一个玩笑。
陆之洲嘴角上扬起来,「实在不行的话,那就说无可奉告」好了,他们也没有办法。」
江墨来到阳台,站在儿子身边,微风吹起发丝,眼神里却是藏不住的关切,「还在想今天上午的事情?幸好没有出事,一切得到顺利解决。」
陆之洲沉吟了一声,却没有回应一他知道江墨在担心他。
马尔乔内意外去世,陆骋和江墨唏嘘哀伤,他们非常清楚地知道,马尔乔内对陆之洲来说的重要意义。
而接下来的急风骤雨惊涛骇浪,更是将压力层层叠叠堆积起来,即使他们远离围场也一样能够感受到。
正好,马尔乔内家人和法拉利联合宣布,在义大利大奖赛全部结束之后,他们将在米兰准备一场悼念仪式,和此前私人葬礼不同,此次仪式对公众开放,充许全部普通车迷前来祭奠,于是陆骋和江墨一起前来。
他们希望能够亲手为马尔乔内献上一束花,同时也担心儿子的情况,继上海主场之后,陪伴陆之洲征战另外一个主场。
然而,实际情况和想像稍稍不同,从斯帕到蒙扎,陆之洲忙碌到脚不沾地,行程满档,陆骋和江墨也就是看看儿子那张脸而已,每次都是匆匆忙忙、人仰马翻,根本安静不下来,又哪里有空闲时间坐下来好好交流呢?
转眼,周三就要结束,明天就是公开媒体日,陆之洲即将再次面对媒体的狂轰乱炸,他们依旧没有喘息时间。
陆之洲能够从江墨的眼神里感受到那股温柔却坚韧的力量,他想了想,示意一下手里的那一顶帽子,「妈,你知道这顶帽子的来历吗?」
「今天上午在米兰大教堂那里,一位叫做罗科—塞萨里的球迷赠送给我的礼物。」
江墨略显意外,「不是应该你赠送他们礼物吗,为什幺颠倒了过来?」
陆之洲轻笑出声,「对呀,我也是这样说的。更何况,这对于他来说是非常具有纪念意义的一顶帽子,那是在车队最黑暗最困难的时期里,铁佛寺始终不离不弃地坚守蒙扎为车队应援,所留下的一个真实印记。」
江墨接过那顶帽子,「那场比赛法拉利赢了?」
「不,最好成绩只是一个第九。」陆之洲才说完,就可以看到江墨满脸意外地看过来。
他不由露出一个笑容,从江墨手里接过帽子,可以感受到这份纪念品传来的沉甸甸重量,因为他知道,塞萨里保存这份礼物整整十年,却在今天赠送给了他。
轻轻吐出一口气,陆之洲再次开口,「妈,其实一开始事情不是这样的,我只是想要尝试开开F1而已,当然,顺便赚钱衣食无忧就再好不过了,至于哪支车队、有没有冠军,其实没有那幺重要。」
江墨轻笑一声,「真的?输掉比赛也不会哭鼻子?不知道是谁七岁的时候和十二岁大孩子组跑卡丁车输掉比赛,然后坐在卡丁车里耍无赖拒绝出来,抱着头盔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停不下来?」
「妈!」陆之洲扶额,发出强烈抗议,「七岁!那是七岁!我就是生气自己心急踩刹车迟了,自己葬送了比赛。」
江墨拉长尾音,「看来某人记得非常清楚嘛。一清二楚。」
陆之洲:————「我的意思是,不知道从什幺时候开始,事情就不一样了。」
「和乔克—克利尔他们讨论战术和技术的时候,完全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在巴库和巴塞隆纳连续退赛的时候,我们一起废寝忘食地研究原因;后来摩纳哥胜利的时候,还有人在游泳池里偷偷抹眼泪呢。
那些记忆,栩栩如生。
「你知道吗?先生准备专门为我打造一个团队,他希望能够看到我们一起并肩攀登最高峰的那一天。
「还有今天————」
声音微微一顿,低头看着手里的帽子,思绪汹涌。
「不知道从什幺时候开始,事情就不一样了。」
江墨看着五味杂陈的儿子,轻轻吐出一口气,那个蜷缩在卡丁车里又窝囊又懊恼以至于泣不成声的小不点终究还是长大了。
陆之洲是一个聪明人,小聪明大智慧都有,看起来复杂,但其实简单。如果你算计他,那幺他就算计回来,以牙还牙,绝不手软;但如果你真诚以待,他就掏心掏肺肝胆相照。
江墨轻轻拍拍陆之洲的后脑勺,这小子长高之后几乎就要拍不到了,「小洲,这就叫做团队。」
「记得你自己说的吗,赛车其实是一项团队运动。从现在开始,你应该记住,你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道理,陆之洲一直都懂,再简单不过,但从来没有如同今天一般沉甸甸地压在胸口。
低头看着手里那顶七号法拉利帽子,陆之洲低声说,「妈,你不怕吗?」
江墨每次观看比赛依旧紧张,全身紧绷,尤其是斯帕赛道的事故之后,这是江墨第一次亲眼看到F1的严重事故,不要看勒克莱尔毫发无伤,但镜头看起来完全就是死里逃生,这也是他们两夫妻第一时间飞来米兰的重要原因。
尽管江墨一直不说,但陆之洲知道,她是害怕的。
但现在,江墨却在鼓励他,而没有劝阻他不要赛车。
江墨静静地看着儿子,「怕。」她说,「夏尔的事故不管看多少遍也不会变得容易起来,依旧害怕得不行。」
深呼吸一口气,「但是,小洲,这就是团队,你负责迎接挑战,我负责担心害怕,你爸则负责加油呐喊。」
「我知道,马尔乔内先生在你身上看到了不一样的东西,他说,不是他把梦想寄托在你身上,而是你唤醒了他的希望和梦想,所以他愿意无条件地支持你尽情挑战冲破极限,而我们则成为你最坚强的后盾。」
「对我来说,不管输赢成败,你都是陆之洲,妈妈永远站在你身后。所以,你尽管放手去尝试去冒险。」
陆之洲转头看向母亲,「这是当初先生到上海说服你们签约F1时候说的话吗?」
江墨点点头,早在那时候,马尔乔内已经开始放手一搏。
不愧是马尔乔内,越深入了解就越是钦佩,难怪没有了马尔乔内,法拉利就天下大乱。
那幺—
目光长远、运筹帷幄、算无遗策的马尔乔内,是否预料到了这一天,又是否早早埋下伏笔,全盘布局呢?谁能够拯救宇法拉利于水火呢?
陆之洲嘴角的笑容上扬起来,将手里那一顶红色的七号帽子戴起来,稳稳扣在头上,「那就让我们看看冒险的尽头是一副如何的风景吧,先生已经看到了,接下来就让我来验证看看。」
红色,鲜亮而浓烈,在清澈见底的蓝色苍穹底下无边无际地铺陈开来,滚滚热浪张牙舞爪地燃烧着,晕染了空气、唤醒了激情,哪怕只是站在原地也不由自主跟着热血沸腾起来,卷入这片狂欢之中。
银石的喧器、红牛环的澎湃、霍根海姆的绚烂,尽管曾经见证不同车队主场的恢弘,但在蒙扎的激情面前,一切变得微不足道起来,恍惚之间,仿佛站在赛车世界的中心,在浩瀚海洋之中自由徜徉。
人群里传来整齐划一激情澎湃的歌声,慷慨激昂地尽情高歌,转头望过去,跃马旗帜在阳光底下飘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