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直播镜头没有照顾到,布伦德尔也一直通过多画面转播镜头寻找七号赛车的身影,他第一个注意到了。
那辆红色法拉利以一种截然不同的节奏开始提速,以至于画面镜头开始模糊,布伦德尔的声音不由扬起来。
「法拉利七号!应该是……对!陆之洲,这圈进入飞驰圈!」
「前方没有慢车,陆之洲寻找到了一个干净的窗口,他的线路看起来非常利落非常流畅,似乎已经完全适应了斯帕。」
刚刚一直在关注维斯塔潘的克罗夫特,注意到维斯塔潘在五号莱斯孔贝弯错过刹车点,这一个飞驰圈应该已经没有机会,他收回视线,直播镜头也从维斯塔潘转移到陆之洲身上。
「前面我们几乎忽略了他的存在,但现在——让我们看看,他能做些什幺。」
直道尽头,地面和天空衔接,宛若断崖,看不到峰顶之后的景象,没有道路、没有树木,只有无垠的苍穹灰蓝灰蓝地铺陈开来。
红河弯,在脚下延伸,但这里完全看不到凯梅尔直道的踪影,只有真正的勇者才能够推开那扇大门。
没有迟疑,一丝犹豫也没有。
全油门。
刹那间,赛车车底几乎擦着地面,在凶猛下压力和海拔变化交错之中死死咬住赛道,如同攀岩者沿着刀刃爬升,先左后右,在S弯之中贴地蛇形,从谷底深渊飞速朝着巅峰狂奔,喘息之间山巅近在咫尺。
引擎高频咆哮,那一抹红色流光劈开空气,滚滚气浪宛若洪水一般往后奔腾,几乎就要振翅高飞一般。
克罗夫特的心脏瞬间冲上喉咙口,几乎就要破口而出,「全油门通过红河弯!几乎零修正!」
话语,停留在嘴边,忘记呼吸忘记心跳,目不转睛地注视那抹红色残影——
全速飞驰,在弯道里没有减速,节节攀升,就在地面和天空衔接的位置,方向细腻而丝滑地微微往左修正,高速运行的法拉利七号行云流水地贴着外侧路肩以离弦之箭的姿态一猛子扎入凯梅尔直道。
轻盈,灵动,视觉几乎捕捉不到车身,只能勉强抓住一抹残影,浩浩荡荡地,宛若电流一般将红河弯与凯梅尔直道串联起来,克罗夫特不由自主地挺直腰杆,似乎可以清晰感受到脊梁骨里蹿动的电光。
「完美!」
「全靠直觉,全靠灵感。陆之洲对赛车的信任程度和了解程度令人惊讶,这不是新手菜鸟应有的胆识。」
轰轰烈烈,快如闪电——
「第一计时段,刷紫!」
直播镜头也注意到了这一幕,完完全全锁定法拉利七号赛车,电视机镜头前面的宋博控制不住自己,猛地一下站立起来。
张乔木不明所以,「宋博,什幺意思?」
宋博没有回头,「全场最快!之洲在刷最快圈速!」
其实,张乔木依旧听不懂,但她没有继续询问,因为江墨死死握住她的右手,手掌蜷缩成为一团,疼得厉害。
张乔木看向电视屏幕,看着那一抹越来越快的红色流光,她也不由屏住呼吸。
气氛,在沸腾,心跳和呼吸在引擎轰鸣的巨大声浪里失去控制,灵魂似乎渐渐迷失在这股热浪里。
根本没有来得及反应,莱斯孔贝组合弯已经出现在眼前——
没有贪婪,没有迟疑,陆之洲精准踩下刹车,提前两米的位置切入五号弯,贴着右侧弯心飞驰而过,转向、刹车、脱弯,一气呵成,水银泻地地通过六号弯,在S型走线的最后,稍稍延迟刹车点些许,贴着七号右弯外侧的顶点,将整个弯角的弧线完全利用,油门配合方向一给,快速收回蠢蠢欲动的车尾。
轰!
速度,再次释放,离开莱斯孔贝弯轰轰烈烈地刺入大直道,再次狂飙,朝着下一个发卡弯全速狂奔。
赏心悦目!
克罗夫特几乎就要为陆之洲鼓掌,从凯梅尔直道衔接莱斯孔贝弯的行车线选择,完全就是一副艺术品——
外-内-外,入弯时机、路线微调、方向修正、出弯时机,一切堪称完美。
「他选择的是一个非常紧凑的线路,没有贪心地吃掉路肩,从最初入弯到最后出弯,整个分配非常聪明。」
「显然,他知道这不是排位赛,需要保守一些轮胎温度,没有必要冒险。」
然而,这次克罗夫特的判断是错误的。
陆之洲的「科学选择」,并非为了控制轮胎温度,而是一种平衡。
F1可以理解为在GP3基础上完全推向极致的升级模式,为了追求速度极致,这也意味着每个部分每个环节也都需要做到极致,但如同六边形一样,如果全部追求极致,那就可能打破平衡,满盘皆输。
所以,如何在追求极致的局面里寻求平衡,这才是突破极致的关键,也是车队和车手面临的挑战。
眼前就是如此,在斯帕赛道,追求直道速度的话,那就必然牺牲弯道的抓地力,尽管斯帕赛道的72%时间可以全油门,但一号拉索斯弯、五号莱斯孔贝弯、十八号公共汽车站弯,却是必须刹车的位置,再加上持续不断的组合弯和S弯,所以弯道抓地力也同样重要——
并且,可能成为左右胜负的关键。
今天第一次自由练习赛,七号赛车的调校稍稍倾向于直道速度一些,这意味着牺牲些许弯道抓地力。
于是,拉索斯弯、莱斯孔贝弯,陆之洲对行车线做出些许调整,牢牢抓住动态平衡,保证出弯速度。
一切,就是为了争取直道速度,确保能够压榨出赛车的引擎潜能。
不仅需要专注追逐速度,而且需要全盘意识,只有清楚自己在赛道的位置和状态,才能够发挥全部能力。
离开八号弯、九号弯,又是直道衔接,全速狂奔,一路下坡、一路俯冲,宛若战斗机冲向城市建筑一般,前方的马蹄形普洪弯已经出现在眼前,郁郁葱葱的树木和红黄相间的路障指引着弯道弧线的延伸方向。
同时映入眼帘的,还有一辆红牛赛车正在不紧不慢地进入普洪弯的第一个十号左弯。
那赫然是……三十三号赛车。
糟糕!交通堵塞——
在自由练习赛里,这是再普通不过的情况,不同车队不同车手拥有不同策略和节奏,他们在赛道上的速度和位置完全不同,稍稍不注意可能就是一堆慢车拥挤在赛道上,打乱正在进行的某个飞驰圈。
而且,这不是正赛,不存在套圈的问题,慢车没有必要为快车让路。
让了,那是礼貌;不让,那是权利。
眼前,也是一样。
显然,维斯塔潘不知道陆之洲正在刷飞驰圈,所以,陆之洲应该怎幺办,这个飞驰圈就这样放弃吗?
不,当然不。
左右打量,确保空间,在脑海里构建三维立体模型,自上而下地俯瞰整个普洪弯马蹄形状的线路。
然后,稍稍收油一瞬,调整舵角,引导悬挂进入最佳工作状态,确保入弯稳定性——
他依旧牢牢记得,今天在普洪弯前胎持续过热的情况,如果想要高速过弯,他需要做出细微调整。
随后,果断重新踩下油门,配合方向修正,贴着十号弯的顶点险之又险地快速飞驰而过,汹涌澎湃的G力拉着身体、心脏、五脏六腑朝着右侧飞出去,在巨大的惯性和力量之中甚至可以听到骨头摩擦的声响。
在那短短刹那,人车合一,毫无杂念,浑然忘我,似乎可以清晰听到狂风和阳光流动的汩汩声响。
噗通,轰轰。
心跳和引擎完美契合,他第一次感受到自身和赛车的极限,在悬崖边上摇摇欲坠,随时可能分崩离析。
车身,在极限边缘轻轻滑动了一下,再次暴露抓地力不足的情况,如同脱缰野马般,眼看就要失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