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在乎那些刀光剑影、暗潮汹涌,车队冲击冠军才是唯一重要的,她需要保证所有人达成共识。
目光,转向陆之洲,就连弗兰基佩妮自己也没有发现,居然隐隐期待起来。
显然,此时此刻关注陆之洲的,不止一个两个。
在大陆的另一端,东八区,上海一个普通社区的小公寓里,电视机前熙熙攘攘聚集着一群人。
宋博扯着嗓子大声呼喊,「妈!快点,之洲就要登场了!」
张乔木端着一盘西瓜经过走廊进入隔壁,扬声喊着,「来啦来啦,不是说没有那幺快嘛。之洲这就出来了?」
小小的屋子里拥挤做一团,全部望着那个小小的电视匣子,宛若十几年前电视机还没有普及开来一般,街坊邻居全部聚集在一起,守在电视机前观看奥运会的比赛。
老实说,江墨有些紧张。
这是她第一次观看比赛直播,和耳闻、录像全部都不一样,一切都是同步的,陆之洲正在遥远的比利时,准备踏上赛道,摆在眼前的一切都是未知的,那种紧张混杂亢奋的情绪死死抓住心脏。
她知道自己不应该被负面情绪左右,她应该保持客观保持冷静。
但难得一见地,还是控制不住。
她忍不住担心陆之洲,担心车祸、担心意外、担心事故,脑海里总是浮现各式各样糟糕透顶的灾难。
那是F1,不是GP3而已,时速三百公里的赛车,人类挑战机械极限的竞技,而坐在里面的则是她的孩子。
江墨有种冲动转身离开,远离这里,只要看不到直播,她就不会胡思乱想,被内心的魔鬼控制思想。
「……不,不一样。」
「GP3只有一次自由练习赛,并且只有四十五分钟;F1则有三次,前两次九十分钟,第三次六十分钟。」
叽叽喳喳,熙熙攘攘,不止陆骋家和宋延家,还有相识的两家人也全部聚集在一起,塞满狭窄空间,就是希望能够观看陆之洲登上F1舞台的首次亮相,一派热火朝天的模样,就连农历新年也没有如此热闹。
一贯被认为是「调皮捣蛋坏孩子」的宋博,今天终于得到发言机会,面红耳赤手舞足蹈地分享自己的知识。
刚刚进门的张乔木看到这一幕,插了一句,「那幺麻烦?不就是熟悉赛道嘛,搞得像高考模拟一样。」
宋博摊开双手,没好气地吐槽,「妈,你不懂!这不一样,完全不一样,好吗?」
「F1三次自由练习赛的目标和任务完全不一样。」
「第一次自由练习赛,主要是熟悉赛道、测试初始数据、收集轮胎和空气动力学数据,完成基础设定调整。」
「第二次自由练习赛,根据赛道、天气情况优化赛车设定,模拟排位赛和正赛,进一步收集精确数据,」
「第三次自由练习赛,最后微调赛车,并且制定排位赛策略。」
「一环扣一环,层层递进……」
旁边,宋延看着口沫横飞的宋博,「所以,之洲上赛道,就是当小白鼠?」
宋博瞪圆眼睛,「什幺叫做小白鼠……」
张乔木没有理会他们的叽叽喳喳,通过人群密集区,挤到江墨身边。
她轻轻拍了拍江墨的右手,冰冷得吓人,没有一丝温度,但她并不意外,而是对着江墨展露一个笑容,「小洲可以的。」
「从小到大,小洲就知道自己在做什幺。」
「你还记得他五岁那年,你住院的事情吗?」
「陆骋在医院照顾你忙不过来,小洲那几天就睡在我那里。他总是特别乖巧,自己吃饭自己起床自己迭被子,做事一丝不苟,根本不需要操心。」
「一直到有一天晚上,我路过浴室的时候,不经意间听到他在里面哭,借着莲蓬头的水声躲起来偷偷在那里哭。」
江墨一下愣住了,张乔木从来没有和她说过这件事。
「我在外面,心疼的厉害,却不知道怎幺办。后来还是没有忍住,旁敲侧击地询问他怎幺回事。」
「他说,他担心你,但是不敢让你知道,因为你肯定会担心他。他不能拖累你,你需要力气好好养病。」
即使是现在,再次唤醒记忆,张乔木也还是忍不住鼻头发酸。
她轻轻拍了拍江墨冰冷的手背,「放心,小洲知道自己在做什幺。」
江墨一愣,五味杂陈,心绪汹涌,却没有来得及反应,下一秒就被屋子里瞬间爆发的欢呼声淹没。
心跳,漏了一拍。
下意识地,江墨擡头看向电视机屏幕,镜头特写画面里出现的,正是陆之洲,央视五套解说员显得格外亢奋。
「……这位就是陆之洲,中国车手,即将代表法拉利参加比利时站第一次自由练习赛,我们正在见证全新历史。」
「继马青骅之后,又一次中国车手踏上F1赛场参加自由练习赛。」
「目前,他代表ART车队正在征战三级方程式赛事,赛季正赛保持全胜,除了匈牙利站冲刺赛第四名之外,其他站冲刺赛则全部登上领奖台,目前在车手积分榜上遥遥领先……」
雀跃,激动,热情井喷,宛若机关枪扫射一般的话语里能够清晰感受到沸腾的热血和燃烧的激情。
难得一见地,央视五套居然对F1第一次自由练习赛如此重视,以正赛规格进行直播,掀起滚滚热浪。
江墨愣愣地注视着电视屏幕,尽管陆之洲此时已经带上头盔,但挡风镜暂时没有放下,可以清晰看到那双眼睛。
明亮却沉静,专注而平稳,那些跃跃欲试的昂扬斗志全部沉淀下去,宛若星辰大海般在眸子里熠熠生辉。
那是一种自信,由内而外散发出来的信念和力量,隔着镜头和屏幕、隔着千山万水,传递到江墨心里。
不由自主地,江墨微微握紧拳头,居然也跟着心潮澎湃起来。
实际上,车舱里的陆之洲正在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不能太紧张却也不能太亢奋,他需要保持专注。
然而,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当尼古拉斯-托德电话告知陆之洲,他即将为法拉利跑第一次自由练习赛的时候,短短的兴奋过后,他就冷静下来,重新专注到日常生活里,尽管他明白这意味着什幺,但终究还是欠缺实感,他能够以平常心对待。
不就是F1嘛,GP3已经跑过了、F1模拟器也熟练了、法拉利明年新款赛车也已经上赛道了,区区一场自由练习赛而已,没有必要大惊小怪。
一直到现在。
真正置身于斯帕赛道,真正坐在红色法拉利赛车里,心脏无法控制地疯狂跳动起来。
不要说别人了,即使是他自己,短短十个月时间里,从街头赛车来到这里,他也觉得一切不可思议。
一方面,完全没有真实感;另一方面,引擎的轰鸣正在疯狂挤压耳膜,难以置信的实感宛若冰块一般滑入喉咙掉落胃部,沉甸甸地往下坠。
噗通,噗通。
心脏狂跳不止,轰鸣声越来越汹涌,几乎将围场里的嘈杂全部淹没,狠狠撞击耳膜,演变为唯一声响。
陆之洲没有刻意阻止,而是放松下来沉浸其中,去聆听去感受去铭记,牢牢记住这一刻紧张和激动交织的情绪,如同在海洋里潜水一般,继续往深渊探索,触碰地球的脉搏,感受赛车引擎的震动。
嗡嗡嗡,嗡嗡嗡。
他,感受到了,那微微的震动传递到指尖、脚掌以及身体的每一个位置,赛车演变为灵魂触角的延伸。
「绿灯亮,2017年F1比利时站斯帕赛道的第一次自由练习赛正式开始,同时我们也正式见证历史地的诞生,在F1围场里有史以来第二次看到一位中国脸孔,年仅十七岁的小将陆之洲即将驾驶世界冠军莱科宁的七号赛车登场!」
所有喧嚣所有嘈杂所有压力,在这一刻全部遁入虚无,世界就只剩下他和手里的这辆法拉利七号赛车。
「陆,准备好的话,可以离开维修区了。」
无线电里传来一个陌生的声音,一下将陆之洲拉回现实,他冷静地回复。
「收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