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玉枢一阵恍惚,半晌后苦笑一声,忽有些意兴阑珊:
“看来我真该死了。”
他转身往回走,声音平静:
“替我告诉白散人,我今日要失约了。”
老猴耸耸肩,瞥了眼那群此刻正噤若寒蝉的宫人,也转了身,跟住陈玉枢步伐。
之后一连九日,陈玉枢只是枯坐在殿中,再未出声,也不许人探视,周身那股沉沉死意愈来愈浓。
而老猴似亦有感命数將近,难得没了笑顏色,只是蹲坐樑上,懨懨不乐。
在此期间,陈珩还遥遥听得那个白散人在殿外呼喊的声音。
这人似携了辛苦求来的丹药过来,但奈何宫门紧闭,在殿外徘徊了数日后,也只得长嘆告辞。
而这一晚,枯坐中的陈玉枢忽仰起头,莫名道:
“转世之后,我还是我吗?”
樑上的老猴沉吟片刻,道:
“元灵不坏,你自然是你,只是想要悟透这一层,回忆起前世种种,那便需证得真正的大境界了!
在这一处上旁人也难帮你,艰难费劲就不说了,若是出手相助,反而是污了你的元灵本性,在坏你下面诸世的道途,不过话说回来……”
老猴说话后挠了挠下巴,瞥了眼陈玉枢,又言道:
“便是转世一回,又被你父接引回虚皇天,你怕也难有今日之成就。
修道,修道……
这哪能是按图索驥就可做好的事?
我曾在天外看过凡人的一类杂耍,其名为踏索,要將索於两峰之间,令卖艺人从一峰走至另一峰,身寄孤丝,足悬万仞,挪步时候摇摇似风中秋叶,颤颤如浪里扁舟。
稍一个不慎,便有丧命之危,而便是侥倖功成,那卖艺人也不敢说自己能稳稳再走完一回。
而想来这名为踏索的杂耍,与你我修道,又是何其的相似?”
陈玉枢默默听完这一蓆子话,仰起头道:
“这话倒有些道理,我如今虽证得了这『天敕真符』,但若重修一回,也绝不敢说自己能再做到这地步。”
老猿见状挑挑眉,还欲说话,但见陈玉枢兀得又沉默下去,只得收了谈兴。
而又过去半个时辰,陈玉枢声音才缓缓响起,意味莫名:
“自中了那咒后,我已像这样活了五十七年,看著自己一日日衰朽下去,生不如死。
是了,我此刻才真正领悟,生死之间確有大恐怖……
而转世,转世,过去之我,非现在之我,现在之我,又非將来之我。我想清楚了,若就这样死了去转世,我心中是不愿的。”
老猴尚还在琢磨陈玉枢话里,他忽又开口:
“那位空空前辈,他並无出手的意思么?”
“我屡屡传讯去了兜御天处,都不见有回应。”老猴闻言摇头:“我这性命已同你勾连,在此事上怎会不上心?”
“是吗?”
陈玉枢嘆息一声,良久沉默后才道:
“那也唯有如此了。”
陈玉枢说完这句,忽对老猴传讯几句。
后者脸上流露出惊愕之色,忙一把从樑上跃上,攀住陈玉枢臂膀,就带著他往地面沉去。
不过数息的功夫,那座存放著“虚皇形变图”的宝库內便忽多出两道身影。
老猴只把袖一拂,一眾正来回巡戈的禁卫神军便浑身一颤,被齐齐制住了心神。
老猴看看陈玉枢,又看看殿中那幅高如太岳的瑰奇墨画,心下也著实是愕然。
“什么时候的事?”他追问道。
“五十七年,在我中咒的时候。”
“那你为何一直拖到现在?”
“因我要死了。”
陈玉枢面无表情。
他亲拿起一盏宫灯,近前时候,勉力朝虚皇形变图掷去。
而火苗一沾上画中水墨,便疯长起来,须臾便有焚天之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