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里,刘老三惨笑一声,颤抖着抓起酒杯一饮而尽。
一阵唉声叹气后,有人问:“后来呢?”
“后来?”刘三怪笑几声,脸上的表情格外复杂,“后来日本鬼子的大队人马来了,这些畜生可不会跟你讲道理,先是杀了我全家老小,然后开始烧杀抢掠,一个人都没有放过.
“咱刘老三命大,被捅破肠子还活了下来,可是命捡回来了,我的魂却丢了,我就是想不明白,那些人,他们为什么要那么对我,我错了吗?
“后来,我一路乞讨,从河北到豫州,每遇到一个人都会问这个问题。”
“那,那你现在有答案了吗?”
刘老三苦涩地笑了笑:“有了,我遇到一个先生,他反问我,为什么历史上那么多的农民起义都失败了,想过原因吗?我不懂,也不想搞懂。但老先生告诉我,殊途同归。”
“老先生说什么?”
“他说人都是自私的,尤其小农思想天然有他的局限性,保守、封闭,只注重眼前利益,缺乏协作,喜欢安于现状,靠这些人是成不了事的。”
“偏见,这话恕我不敢苟同,农民咋了,人谁不自私?委员长都说了,战端一开,地无分南北,年无分老幼,无论任何人,皆有守土抗战之责任,天下兴亡匹夫有责。”
“不认同就不认同吧,我也说服不了你,有道是不撞南墙不回头,能说服你,要南墙干嘛?能说服别人,我的家人也不会死。”刘三摇头叹息一声,又问,“天下兴亡匹夫有责这话谁说的?”
“梁启超呗。”
“错了,原话是顾炎武说的。他说,保国者,其君其臣肉食者谋之,保天下者,匹夫之贱与有责焉耳矣。”
“啥意思?”
“意思是说,保护一个国家的政权不被覆灭,这是帝王和文武大臣需要谋划的事情,而保护天下,使得天下的道德不沦丧,即使是地位低微的普通百姓,也有责任参与其中。”
“说半天,还不是一个意思。”有人忍不住嘲笑起来。
“区别大了,革命党推翻满清,这是王朝兴跌,和我们普通老百姓关系不大。可日寇侵略,那是要亡国灭种的,对我而言,更是国仇家恨。”刘三慷慨激昂,端起酒水起身,又说,“但和什么人一起抗日,区别更大。这杯酒我敬大家,感谢哥几个这段时间的照顾,大恩不言谢,估计只有来生再报了。”
说罢,他将酒水一饮而尽,转身就走。
“刘三,你去哪里?”
“投奔宝塔山。”
几个伙伴面面相觑。这时,一人注意到刚才借报纸的车夫还杵在一旁,便将报纸递到他手中:“拿去看吧,一份报纸而已。”
车夫低头哈腰谢过,忙拿着报纸蹲在门槛上看了起来。
这人叫石川一雄,化名石雄,正是佐藤羡次郎间谍小组的一员。
看到报纸上佐藤羡次郎的照片,饶是他心智坚沉,此时也不禁心神大震,既惊且疑,冷汗涔涔,拿着报纸的手哆嗦起来。
佐藤羡次郎真的被捕叛变了?还是军统的阴谋?要知道他手上可是掌握着整个间谍小组的名册,不会将自己也给供出来了吧?
想到此处,石川一雄深吸口气,强自定住心神,警惕地扫了一眼周围,将报纸揣入怀中,缓缓起身,拉起停在门口的黄包车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