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大伟走过来:「老板,有面吗?」
老板瞥了他一眼:「只有猪油小面。」
李大伟看了看面摊简陋的样子,再想想看守所食堂的猪肉臊子面,顿时没了自己吃的胃口:「没其他的了?没有臊头?」
「没得。」
「行吧,两碗猪油面。」
老板这才慢腾腾地起身,抓了两把面条下锅,然后备了两只碗,各舀了一块猪油,浇一勺热汤,最后从锅里把滑溜爽利的面条捞出来,放进碗里。
老板娘将两碗热腾腾的猪油面端到李大伟面前,他这才想起什幺:「能带走吗?」
老板皱眉看了看他:「加一块钱。」
「行。」李大伟鼻孔里哼了一声,掏钱的时候他注意到一个拉黄包车的车夫溜达着跑了过来,愁眉苦脸的样子,伸长脖子望着面摊,似乎在纠结要不要吃。
李大伟结完帐头也不回地走了,黄包车夫却微微侧头看了看他的背影。
若是钱小三在一侧,若是车夫此刻开口,他一定能认出此人———赵德山,那位冒充毛齐五的人给他打电话的人。
这位以作家身份公开示人的日本间谍,此刻已乔装打扮成了黄包车车夫。
赵德山打完电话后,便以黄包车夫的身份出现在钱小三家门口,问对方要不要车,在遭到对方拒绝后,他一路尾随钱小三去了司法处,然后又一路尾随到了这里,浑然不觉自己已进入张义和猴子的视野中。
一辆趴在路边的轿车里,张义和猴子一直在认真地观察着赵德山这个不速之客的一举一动。
见他伸长脖子打量面摊,猴子有些担心地说:「看来他对摊主很感兴趣,不会让人看出什幺破绽吧?」
他知道面摊上的老板夫妻是张义从行动处借调来的侦查员,都是陌生面孔,连他都没有见过。
张义笑着说:「我亲自见过他们,这两人没干这行之前就是摆摊的,现在还时不时出来摆摊贴补家用,所以不用担心,最好的伪装就是不伪装,他们现在就是摊主,无论作何反应都是恰当的。」
自今年开始,随着通货膨胀物价飞涨,军统局的经费也是捉襟见肘,大特务和中层还好,各有各的来钱渠道,生活质量变化不大。但基层的特务就不一样了,因此这些人也在找来钱的门道,或利用职务之便中饱私囊,或敲诈勒索、豪取横夺、谋财害命,或者给赌场、妓院充当保护伞,手段不一而足。
和猴子意料的一样,赵德山此刻确实在观察着摊主,他溜溜达达来到面摊前:「面条好钱?」
「3元。」
「这幺贵?便宜点要得不?」赵德山张了张嘴,一脸纠结的样子,眼睛却不动声色地观察着火炉、案板以及摊主的指甲。他见炉筒烟熏火燎都快沤烂了,火炉下满是灰烬,夫妻二人的袖口全是油腻,手上布满老茧,指甲里全是面泥,顿时放下心来。
「小本生意,你要是觉得贵,可以去别家。」
「那......要得嘛,给我来一碗。」赵德山尴尬一笑,点了一碗面,在一旁油腻的小桌前坐下,目光又追上渐行渐远的李大伟身上,随即他看向了马路对面的大树。
在那里,钱小三的身影几乎和黑暗融为一体。
远远地,他听见了脚步声,看见了端着面走过来的李大伟,想了想,他悄无声息地走进了黑默的巷子,走出一段路后,一个掉头,随即加快了步伐,同时,他袖口一抖,手里多了一支注射器。
端着面的李大伟出现了。
钱小三裹紧身上的雨披,低着头,快步朝他走了过去,和李大伟错身而过。
就在这错身而过的一刹那,钱小三一只手轻轻一弹,另一只手快速将注射器插进了面条里。
黑漆漆的巷子,伸手不见五指,李大伟只是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对他的所为作为浑然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