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生的本能压倒了恐惧,绝境催生出的疯狂点燃了斗志。一张张被沙尘覆盖的脸上,只剩下嗜血的渴望。
他们不再是待宰的羔羊,而是被饥饿和干渴折磨了太久的鬣狗,闻到了血腥味。
宋和平的目光越过这群被点燃的士兵,投向岩石凹陷处。
哈夫塔尔将军不知何时微微睁开了眼睛,那双曾经锐利如鹰隼、此刻却浑浊黯淡的眸子正定定地落在他身上。
那目光极其复杂,有震惊,有难以置信,更有一丝深沉的、仿佛第一次真正认识眼前这个雇佣兵头子的审视。
将军的嘴唇微微翕动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极其轻微地、几乎无法察觉地点了一下头。
那是一个沉重的、默许的信号。
“把水都给伤员和护送队,让他们朝绿洲继续前进,我们回头,跟他们玩命!都听我的命令,马上开始行动!”
宋和平的命令短促如刀锋出鞘。
最后的十升水,被小心翼翼地倒出,平均分装进几十个空瘪的水壶和能找到的所有容器里。
每一个动作都伴随着粗重的呼吸和贪婪的目光。
宋和平拿起其中一个仅装了浅浅一层水的破旧军用水壶,走到担架旁。
他蹲下身,动作近乎粗暴地撬开“猎手”干裂出血、粘着沙粒和血痂的嘴唇,将壶口塞了进去。
“猎手”的身体猛地一抽,喉咙里发出更加剧烈的的嗬嗬声,那是一种濒死者对生命源泉的本能吞咽。
浑浊的水混合着血丝,顺着他肮脏的下巴流下。
宋和平看都没看旁边那个同样奄奄一息、眼神涣散、手指无意识抠挖着沙地的年轻哈夫塔尔士兵渴求的目光。
那个士兵已经没救了。
这是改变不了的事实。
把水给他,等同在剥削另一名可挽救士兵的生命。
他迅速拧紧壶盖,塞回腰间,动作没有丝毫犹豫。
有时候,作为领兵的雇佣兵头子,心要比钢铁还硬!
“带上伤员!带上这点水!”
他对着负责护送的小队头目——一个脸颊凹陷但眼神还算坚毅的中尉——低吼道,“用你们的命!把他们送到绿洲!找到水!然后等!明白吗?”
中尉用力捶了一下自己干瘪的胸口,发出沉闷的声响:“明白!”
他目光扫过担架上的哈夫塔尔将军和“猎手”,眼中是决绝的沉重。
伤员队伍在炎炎烈日之下,相互搀扶着、背负着、抬着,踉踉跄跄地向着库尔坦绿洲的方向挪动。
每一步都深陷沙中,每一次移动都伴随着压抑的呻吟和粗重的喘息。
他们带走的是队伍最后的希望象征,也是沉重的负担。
宋和平收回目光,不再看那支缓慢消失在沙丘剪影中的悲怆队伍。
他转向身后。
一百三十多名还能握紧武器的士兵,如同被剃光了毛、露出獠牙的饿狼,沉默地集结在他身后。
他们的眼睛在烈日下反射着红色的光,里面燃烧着同一种东西——对水的极度渴望,对生存的疯狂执念,以及被死亡逼出来的、择人而噬的凶性。
没有口号,没有动员,只有一片沉重的、压抑着风暴的喘息声,和武器碰撞、沙粒从衣服上抖落的细微声响。
“走!”
宋和平的声音低沉沙哑,如同沙漠腹地刮起的冷风。
他一挥手,率先迈步,靴子深深陷入冰冷的沙中,向着来时的方向,向着那黑暗深处潜藏的追兵和杀戮,义无反顾地踏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