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仓在变,户部又何尝不是在变?」
「开国所设户部十三清吏司,各管天下省直赋税!」
「可到了如今,山东司兼管盐税,贵州司兼管关钞,云南司兼管漕运,北直隶划归福建,南直隶划归四川————」
「堂堂大明财部,何以变得如此荒谬可笑!」
朱由检盯着郭允厚,一字一顿地问道:「郭卿,往朝之时,常有计相」之称。你可觉得,如今这户部尚书,还可称之为「计相」吗?」
郭允厚满脸苦涩,涩声道:「国朝之财税,十入之中仅二三归于户部,臣——
——何能称之「计相」二字。」
「朕说你是,你就是!」朱由检的声音斩钉截铁。「大明计相郭允厚,接令吧!」
郭允厚浑身一震,沉默片刻,随即用尽全身力气,肃声应道:「臣————
在!」
「朕今日,予你户部三事去办!」
「其一,曰「改制」!」
「以一司,专管天下各省钱粮,互通有无,统筹调度!」
「以一司,专管天下度支,量入为出,预决浮沉!」
「以一司,专管九边兵饷,按期足额,杜绝克扣!」
「以一司,专管新政财税,独立核算,以观成效!」
「以一司,专管天下粮仓,清查虚实,以备荒年!」
「其余漕运、盐税、商税也各拆司合计,莫要再如现在这般混混沌沌,一塌糊涂!」
「既然历朝历代都在改,就不要谈什幺万世不易的祖制!踏踏实实,按最正确、最有效的法子去改!」
「此事,可能办得?!」
郭允厚只觉得胸中豪情万丈,大声道:「回禀陛下!户部,办得!」
「其二,曰开册」!」
「凡天下州县府衙,九边军屯,各处军镇,沿途边备仓,其征税几何,起运几何,民运、京运各几何,留存几何,用于何处,可有交付凭证!一并开册合计!」
「边远者,每季一报!近处者,每月一报!」
「年底汇总,凡赋税拖欠者,一并造册递交吏部、司礼监,会同考成,一体处置!」
「此事,可能办得?!」
郭允厚深吸一口气,只觉得肩上担子重如泰山,但他没有丝毫犹豫,咬牙道:「户部,办得!」
「其三,乃最重之事,曰「严选」!」
「北直隶新政,如白纸作画,行事最为便宜。」
「然天下其余十三省,世情不同,简繁不一。」
「着令户部牵头,吏部、都察院辅助,考选当前各省左布政使,定其优劣!」
「尔后,由六部九卿,会同举荐能臣干吏,汰劣选优,奔赴各省,严催完赋i
」
朱由检的语气变得无比认真。
「此事之难,尚在北直隶新政之上!所选之人,非有地方政事经验、雷霆霹雳手段者不可!」
「所催赋税,不当从生民而出,当从胥吏手中而出!从那层层盘剥的陋规之中而出!」
「其难、其险,堪称新政最要!是故,朕之加赏,也最重!」
朱由检缓缓站起,环视所有人,一字一顿道:「凡能清理一省赋税,而不致生民疲敝者,视地方不同,加红十道到二十道不等!」
此话一出,整个大殿瞬间骚然!
二十道?!
五分之一个伯爵?!
无数大臣的呼吸瞬间变得急促起来,他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眼中都燃烧著名为「野心」的火焰。
之前的北直隶新政,官员品秩全都不高,最高的知府也不过正四品而已,大部分朝中重臣,几乎都难以加入。
最高的直隶总督一职虽好,却只有一人,这蛋糕实在太小了。
可眼下这布政使,是从二品的高官!
这几乎是为在京的所有高品级官员,量身打造的一条登天之路!
只要干得好,明年就是板上钉钉的六部尚书,甚至是入阁拜相!
十三个省,十三个机会!
这简直是————天子为他们特开的龙门!
朱由检却不管各人反应,只是死死盯着郭允厚,一字一顿地问道:「此事,户部,可能办得!」
郭允厚心潮澎湃,激动得无以复加。
改制、开册、考成天下藩台!
这才是计相!这才是真正的天下计相!
他猛地一揖到底,用尽全身力气道:「启禀陛下!此事,户部,办得!!!」
「好!」
朱由检放声大笑。
「新政诸事,已全然开列。朕最后,只说两件事。」
他站直身体,将宝剑拿回,重新挂回腰间。
殿中群臣见状,也纷纷收敛心神,纷纷站起。
「其一,各人散会之后,自去高时明处领取令书。」
「令书之中,有所列各项事宜的详细说明、目标、期限,以及最重要的一各项任务所设加红道数!」
「其二,则是朕对各位的,最后一次劝诫。」
朱由检的目光变得深邃而冰冷。
「自朕登基以来,能言国事者少,弹劾攻讦者多。」
「各人背后是谁,门生故旧、籍贯师承,朕的案头上都一一在列,只是不欲多言罢了。」
「忠奸难辨,人心难明。」
「朕什幺都不看!」
「只看事功!」
「只看事功!」
「只看事功!」
他连说三遍,声震屋瓦!
「能为国清理一省妖氛者,为伯爵!」
「能为国操练五万精兵者,为伯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