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地分肥瘦,作物又分稻、麦、粟、黍,其收成有高有低,亩产三石者有之,一石者有之,甚至三五斗者,亦不在少数。”
“我等不知该如何界定天下之平均亩产,只好用个笨办法。”
他伸出手指,指向右侧的表格。
“我们将天下田亩的平均亩产,从一石,到三石,分别算了一遍。”
“若天下平均亩产能到三石,则我大明之土地,尚可支应三亿五千万生民之所需。也就是说,大明,还可再撑一百七十一年。”
说到这里,他学着朱由检的样子,刻意停顿了一下。
“然则,天下平均亩产,能到三石吗?”
他自问自答,语气中带着一丝冰冷的嘲讽。
“恐怕,连两石都到不了吧?”
“是故,我大明之土地,最多可生养两亿三千余万生民!若再多,便只能将人均之食,从月均五斗,降为四斗,乃至三斗!”
“三斗!”
齐心孝的声调陡然拔高!
“诸位可知三斗是何规制?我大明京师专为孤寡所设的养育院,其供给之数,正是每月三斗!”
他一字一顿,用尽全身的力气,复述着前日里,那位年轻帝王在他耳边说出的,那句让他至今想来,依旧不寒而栗的话。
“到了那时,我大明两京十三省,每一条河流,每一道沟渠,都将浮满死婴矣!”
此言一出,整个皇极殿,仿佛被一道无形的闪电劈中。
所有人都感到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浑身的汗毛,根根倒竖。
那副画面,太过具体,太过残酷,以至于只是想象一下,就足以让这些养尊处优的朝中大员们,为之心神动摇。
齐心孝说罢,转过身,对着御座深深一躬,默默退下。
殿中,死一般的寂静。
就在众人以为这接二连三的冲击终于结束时,他们下意识地望向了队列中最后一位还未出场的人——锦衣卫百户,骆养性。
然而,骆养性只是站在原地,垂着头,一动不动。
众人这才齐齐松了口气,仿佛从溺水的边缘,挣扎着探出了头。
还好,还好,没有了。
就在这时,一直端坐于御座之上,沉默不语的朱由检,终于开口了。
他的声音很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寂。
“诸卿,说说你们的看法吧。”
他将目光投向了坐在前排的黄立极。
“元辅,你先说。”
一阵微凉的秋风从殿外吹入,拂过黄立极的官袍。
这位在官场上长袖善舞、八面玲珑的当朝首辅,这才惊觉,自己的背心,不知何时,竟已被冷汗浸透。
他站起身,白的胡须微微颤抖,脑中一片混乱。
他沉吟了片刻,组织着语言,终于涩然开口。
“陛下……此篇公文,鞭辟入里,高屋建瓴,几有……几有青天俯瞰尘世之感。臣以为,却可称古往今来,经世第一雄文。”
他先是给出了一个极高的评价,随即话锋一转。
“以此文而论,成周之衰,汉唐之末,两宋之亡,其所遇之难题,皆不如我大明今日之严峻。”
他铺垫了一番,抬头看了一眼御座上神情莫测的年轻天子,终究是违背了自己一贯明哲保身的为官原则。
很多事,可以将就。
但有些事……不能将就!
他咬了咬牙,仿佛下了巨大的决心,沉声道:“臣斗胆,敢问陛下,今日行此事,可是……欲开征伐?”
此言一出,群臣之中,反应各不相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