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看,这册子上的墨迹似乎还未全干,当真是连夜印出来的?”
“咦?为何这些策论,都没有署名?”
韩爌没有参与议论,他抬起头,扫视了一圈闹哄哄的大殿,目光恰好和斜对角的刘鸿训对上,两人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深深的迷茫。
他又抬头,望向大殿最前方那张高高在上、却空无一人的龙椅,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
这就是那位刚登基的新君吗?
为何……行事如此不同寻常?
治国当以稳重,如此轻佻,纵使宽仁巧思,终究于国无益啊。
他摇了摇头,不再多想,伸手拿起了最上面的第一本奏疏。
一行意气纵横的标题,瞬间映入眼帘。
《论吏治不清乃天下第一大弊疏》
仅仅是标题,便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决断。
韩爌深吸一口气,翻开了正文。
开篇,是一段高屋建瓴、振聋发聩的破题之言。
“欲正其末,必端其本;欲清其流,必澄其源。”
“吏者,国之本,政之源也。盖天下之事,不难于立法,而难于法之必行;不患于无贤,而患于贤之不举。”
“今大明之积弊,盘根错节,千头万绪,然究其根本,皆出于吏治之不清。”
“官冗而事废,人浮而政怠,上之善政,不下于民;下之疾苦,不达于君。”
“若此弊不除,则新政无以推行,国库无以充盈,边事无以安宁。”
“故臣以为,今日大明之问题,万千之众,纷繁复杂,然其最要者,唯吏治二字而已!”
彩!
韩爌忍不住低声一赞。
难道这就是那篇天下第一雄文?
他忍不住眯起了眼睛,翻开了第二页,将册子凑得更近了一些,
“本朝知县贪腐数据·表一”
然后便是密密麻麻的数字陈列在表格之中。
韩爌倒吸一口冷气。
他抬起头左右张望,众人沉浸在阅读之中,声音已渐渐安静下来。
他又低头看向这本册子。
片刻后他打开其余几本册子,简单一翻,却发现确实通篇都是表格。
这……
这这这?!
这经世公文,怎么和薛国观的修路公文又不一样了?!
……
西苑,钓鱼台。
一名小太监跑到朱由检身后,开口禀告:“陛下,皇极殿那边已经开始了。”
朱由检点了点头,却将一根手指放到唇边,轻轻地“嘘”了一声。
“小声些,别惊了朕的鱼。”
周围伺候的太监、宫女们闻言,一时间全都屏住了呼吸,连大气都不敢喘。
天地悠悠,只剩下风声、鸟鸣,与树叶被风吹过的哗啦啦声。
……
两个时辰,转瞬即逝。
皇极殿内,渐渐又热闹了起来。
一些看得快的,已经放下了手中的册子,开始与邻座之人低声交谈。
一些看得慢的,则依旧皱着眉头,逐字逐句地细细品读。
“写得真好啊!鞭辟入里,振聋发聩!”
“都说翰林官儿只会舞文弄墨,不干实事,今日一见,方知此言大谬。这其中好几篇,若无对地方政务的深刻洞察,是断然写不出来的。”
“这有何奇?他们虽身在京中,却可随时查阅历年奏疏,又有同年、同门、同乡在各部任官,可供询问,多用些心思,写出这些也不足为奇。”
也有人忧心忡忡:“这三十七篇文章,几乎将我大明朝的弊病说了个遍。若要同时并举,推行新政,恐怕会失之仓促,过犹不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