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苑钓鱼台。
湖面平滑如镜,倒映着澄澈的蓝天与岸边开始泛黄的垂柳。
(附图,钓鱼台湖心亭风景,此时刚好秋季,绝美~)
一根钓竿斜斜地探出,竹制的竿身在微风中纹丝不动,唯有那根细若游丝的鱼线,垂入水中,在水面漾开一圈若有似无的涟漪。
钓竿之后,是穿着常服的朱由检。
他并未执竿,双手笼在宽大的袖中,身子微微前倾,目光落在水面的浮漂上,眼神悠远,不知是在看鱼,还是在看这满湖的秋色。
他的身前,汉白玉的台基上有一个不起眼的凹槽,钓竿的末端便稳稳地插在其中。
王体乾躬着身子,侍立在他身后三步远处,眼观鼻,鼻观心,将自己的呼吸放得极轻,生怕惊扰了这份宁静。
四下里,除了偶尔的鸟鸣与风拂过柳梢的沙沙声,再无半点杂音。
良久,久到王体乾以为皇帝已经入定时,朱由检淡漠的声音才悠悠响起。
“王体乾,你说这湖里有鱼吗?”
声音不大,却在这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
王体乾连忙上前一步,脸上的笑容谦卑而恭谨。
“回万岁爷,这西苑的活水,年年都有内官监放养新鱼,别说鱼了,便是金丝鲤、玉尾鲫这等珍品也不在少数。”
“想来是昨夜天凉,鱼儿都沉到水底取暖,不愿动弹罢了。”
朱由检“嗯”了一声,目光依旧没有离开水面。
“那是这鱼饵不香吗?”
王体乾的腰弯得更低了些,脸上的笑容也愈发真诚:“万岁爷说笑了。御膳房用的鱼饵,乃是精选的粟米混着香油、蜂蜜调配而成,别说是鱼,便是奴婢闻着,都觉得香甜。”
“想来是这满池的鱼儿都太过愚钝,不知龙饵之贵,错过了这天大的福分。”
朱由检点点头,不再说话,只是继续看着那根鱼线发呆。
阳光渐渐下斜,将他的影子拉得长长的,投在身后的汉白玉栏杆上。
他知道,湖里有鱼,饵也够香。
只是,鱼儿在水底,各有各的心思。
有的在观望,有的在试探,有的,则是在等着别的鱼先去咬钩。
静水流深,闻喧哗者,非鱼,乃我心也。
他等的,又何尝是这湖里的鱼呢?
……
与此同时,数十名身着各色官袍的文臣,在两名小太监的引领下,穿过层层宫门,正向着皇极殿走去。
队伍的最前方,是刚刚被起复的前任阁臣韩爌。
很快,皇极殿到了。
当韩爌迈入大殿的门槛时,整个人都愣住了。
殿内并未如往常日讲那般,仅设皇帝御案一张,而是如同殿试一般,整整齐齐地摆放了百余套桌椅。
每一张桌案上,都备着一杯清茶。
而在桌椅之侧,则间隔着立着数张屏风,只是屏风上蒙着一层素白的宣纸,看不清后面到底是什么。
(附图,底图来自真实的皇极殿图片)
他正惊讶间,身侧的黄立极轻笑一声,熟络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虞臣兄,找找自己的名牌吧,桌上都有牌子呢。”
说罢,黄立极自己张望了片刻,便径直走到最前排左手第一张桌案后,施施然坐下。
韩爌犹豫了片刻,他身后一些在职的官员已经纷纷找到了自己的位置,各自落座。
只剩下他身边几个同样是刚刚起复的臣子,还站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
已经落座的黄立极仿佛背后长了眼睛,他转过身来,对着韩爌招了招手。
“虞臣兄,过来吧,你的位子在这里。”
韩爌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却是在第三排的一个位置。
他迟疑着走过去,坐了下来。
椅子是上好的梨木所制,又铺了坐垫,厚实而温暖。
一坐下,他便忍不住舒服地松了口气。
自从被罢斥后,魏忠贤又对他坐赃两千两,他变卖了所有家产,又向亲朋故旧借贷,才勉强凑齐罚款。
最后,只能狼狈地住到祖坟边的草庐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