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这五斗米市价明明值六钱,结果只扣你四钱,完全是仁政啊。
可是这“仁慈”地发下来的五斗米,可是在百里之外的粮仓,需要军士自己去领取。
身强力壮的,自己去背回来。
可五斗米换算成后世的单位,接近一百斤,一来一回,人就得累个半死。
体弱些的,就只能雇佣车马去搬运。这一来一回,车马的费用,和米价也差不多了。
折腾到最后,这五斗米,其实也就是一斗米、二斗米左右。
没关系!
大明还给我们留了一两四钱呢!加上米,也还有一两五钱!每天50文钱!
这也是桶匠、蔑匠的工资!凑合一点,一家人在辽东也是能勉强度日的了。
天真啊,朋友!
剩下的一两四钱,不等到你手里,军头们就要直接扣掉二钱。
加上大米,算一两三钱,每天43文钱!
你的阶级又要滑落了朋友,去和京城力夫坐一桌吧。
到这里,每月1.3两,除以1.8两,实发居然还有七成二?
大明陛下圣明仁慈啊!
而配发军马的骑兵,在某种意义上甚至更惨。
养马比养人更贵。
将领们克扣马草银、马豆银,导致马匹瘦弱不堪,战马饿死的报告每日都有。
更惨的是,战马死了,还要马兵自己掏钱赔偿。
一匹战马折价六两,一个单兵根本无法支付,便由一整个队的所有马兵共同摊派赔付。
至于其他的行粮、皮袄银、安家费等等,情况大同小异,克扣后的实发比例,基本都在七成到八成之间。
看起来,似乎还不错?
朋友,你忘了,人,才是最宝贵的耗材啊!
所以比起军饷,第二大类问题更为严重。
——那便是是占役!
军将们侵占屯田,瞒报荒地,然后驱使麾下的兵丁为自己开垦耕作。
这些兵丁的待遇,比地主家的佃户还要凄惨。
地主老爷手里毕竟只有皮鞭和棍棒,如果命好一些,或许还有个讲点“仁慈、王法”的地方官。
可军爷们手里拿的,是明晃晃的刀把子,军户逃亡被抓到,可以直接处死的。
跑都跑不了的肥猪,不狠狠宰割,难道还留着过年吗?
种田只是小道。
杏山、宁远这些靠海的地方,军将会让兵丁出海捕鱼,每个月必须上交一千斤,每斤折价十文,交不够的,就自己拿钱来补,俨然一方鱼霸。
不靠海的,就去山里捕猎。
连猎物都没有的,就去深山老林里采挖人参。
一个人恨不得掰成两半用,既要参加训练,又要为长官的私产经营生计,简直是六项全能。
现代牛马看了都要留下感动的泪水。
第三大类,则是各种稍显高端一些的操作。
比如倒卖军粮,将朝廷拨下的粮食卖掉一半,中饱私囊。
比如在马价上做文章,将从口外的蒙古商人那里用三两一匹买来的劣马,虚报成八两一匹的上等战马。
比如向自己控制下的各个边台、墩堡,收取每月五钱银子的“保护费”。
再比如,放高利贷。
朝廷粮饷偶尔发放不及时,兵士断粮了怎么办?
没关系,长官借钱给你!
利息不高,先用你的妻儿老小做个抵押就行!
奏疏上那些“兵士卖儿鬻女为生”的惨状,竟然有相当一部分,就是这样被自己的长官逼上绝路的!
当然,也不是所有长官都这么做。
一些聪明的长官,会有自己惯用的“白手套”,借贷、催逼都通过商人进行,自己绝不亲自下场。
至于吃空饷,反而是这些手段中,技术含量略高一些的。
辽东因为战事频繁,朝廷管得严,军将们也怕打仗时没有帮手,轻易掉了脑袋。
所以,家丁是绝对足额足饷,甚至还要在朝廷编制之外,自己再掏钱多养一些。
普通的营兵也不会胡乱吃空饷,而是用步兵的名额,去领马兵的粮饷;用马兵的名额,去领家丁的粮饷。
纯粹的“幽灵兵”数量,反而很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