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由检甚至能想象到,那位吴总兵是如何煞有介事地写下这份奏疏,又是如何通过层层驿站,耗费无数人力物力,最终送到自己面前,只为了博一个上达天听。
而他,大明的皇帝,却要为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浪费心神。
一想到天下即将糜烂的局势,再看看眼前这份粉饰太平的“捷报”,朱由检就感到一阵烦躁。
他的目光在案头的奏疏中游移,随手又拿起一本。
“廵按湖广温皋谟疏请显陵祭四坛仍令守道代行。“
又是这种破事。
显陵是嘉靖皇帝他爹兴献王的陵寝。
一个湖广巡按,上书请求让地方的守道去代为祭祀。
朱由检简直想笑。
你要祭祀就去祭祀,最多让你贪污一百斤冷猪肉行了吧?
可这事偏偏又涉及“礼制”,在文官们眼中,礼法大过天,屁大点事也必须上奏,让皇帝来做决定。
他仿佛看到了那位温巡按捻着胡须,一脸严肃地斟酌用词,将这份关乎“祖宗颜面”的奏疏写得团锦簇。
你哪怕是奏报一下当地的工作呢?财税、诉讼、兵制、武备、仓储,哪些事不比这个事情重要?
真是服了这大明的神经病制度设计。
皇帝要么选择性失明,将权力下放给内阁和司礼监,自己落个清闲,也埋下大权旁落的祸根。
要么,就得像现在这样,被无穷无尽的案牍活活累死。
他又翻开一本,这份奏疏倒是有些不同,来自浙江。
“杭州府推官李三才上疏,言其母年迈,乞归养……”
一个七品推官,请求辞官回家奉养母亲。
朱由检的目光稍稍柔和了些。
这算是今天看到的最有人情味的一份奏疏了。他甚至能想象出那位李推官在灯下写信时的纠结与期盼。
他提笔,在奏疏上批了个“准”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