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在告诉自己,这三个人背景各异,派系不同,可以相互制衡?
还是在提前澄清,这三人的擢升,与他高时明并无私人关联?
或许,两者皆有。
朱由检心中了然,却不动声色,只是点了点头。
他又沉吟片刻,开口了。
“你们的考卷,是朕亲自圈选出来的。”
此话一出,三人神情各异。
曹化淳的脸上激动之色一闪而过,郑之惠的呼吸微微急促,刘若愚则依旧平静,只是眼神专注了些。
“但是,”朱由检话锋一转,“朕其实并不满意。”
气氛瞬间凝固。
“朕所问的问题,是需要确切可行的方略,而不是那些辞藻华丽、内容空洞的锦绣文章。”
朱由检的目光变得锐利起来,“所以,如今再额外加试一场。这场中能答得好,才算是真正的得中。”
三人心中同时一凛,立刻躬身应道:“奴婢遵旨。”
他们知道,真正的考验,现在才开始。
朱由检靠在椅背上,看似随意地抛出了第一个问题。
“朕听闻,锦衣卫自天启以来,多有滥加、冒额之弊,员额竟膨胀了两倍有余。”
“那么,宫中内侍,是否也有此等情况?”
他没有指定谁来回答,只是将手虚虚一点:“谁能答,便出列回话。”
三人相互对视了一眼,郑之惠的目光在曹化淳和刘若愚之间游移,似乎在权衡。
冒额滥加当然有,但真要说出来吗?谁来做这个出头鸟?
最终,是曹化淳深吸一口气,向前迈出一步。
“奴婢过去在王安公公名下,曾协理过宫中人事,对此事颇知一二。奴婢斗胆,请试言之。”
他的声音尽力保持着沉稳,却仍然有一丝微不可察的颤抖。
毕竟,他不得不想一想,这有没有可能是他被贬谪多年后,仅有的机会。
“讲。”朱由检微微颔首,示意他继续。
“回禀陛下,”曹化淳定了定神,条理清晰地说道,“万历爷时,宫中内侍员额,多在一万一千人至一万六千人之间浮动。而如今,据奴婢所知,宫中在册内侍,已达一万九千七百余人。”
“此中相差,少则三千,多则八千。若以冗员八千人计,仅算每人月粮四斗,靴料银每年五两六钱,则宫中每年因此糜费,便多达白银四万四千八百两,粮食九万六千石。”
没有半句废话,全是干货。
数据精确,条理清晰。
朱由检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笑意:“如此方为好策论。来人,赐座。”
一个小太监闻声而动,可他举目四望,这堂屋里除了陛下坐的这张太师椅,就只剩下几张同样款式的椅子,他哪里敢搬?
犹豫了片刻,他急中生智,从墙角搬来一条用刑时的长条凳,放在了朱由检的对面。
曹化淳见状,连忙谢恩,然后小心翼翼地走过去,只挨着板凳的边缘,坐了小半边屁股,腰杆挺得笔直。
朱由检紧接着抛出了第二个问题。
“朕知道,如今大明官场贪腐成风。但内帑的金银,每年清点,却从来不曾短少。这倒是奇了。”
他的目光转向另外两人,“你们说说,这宫内的群监,究竟是在何处上下其手,又是如何侵吞国帑的?”
郑之惠的心跳猛地加速。
这个问题,比上一个更加尖锐,也更加得罪人。
他看了一眼身旁的刘若愚,发现对方依旧是那副古井无波的样子,似乎完全没有出列的意思。
郑之惠咬了咬牙。
富贵险中求!谁知道下一个问题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