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接令」,而是「说进展」?
这意味着,吏部尚书杨景辰,早已在皇帝的授意下,开始了某些不为人知的准备。
杨景辰离座起身,神情中带着一股难以掩饰的自豪,他朗声说道:「臣自陛下登基之日,便已知陛下有扫清寰宇、澄清天下之志。为不负陛下信重,臣不敢有丝毫懈怠。」
「是故,臣自九月初四日起,便已召集吏部各司官吏,调齐天下各州、县主官之考功档案,严以考选,务求为陛下,为新政,预备可用之才!」
话音落下,殿中一片微哗。
九月初四日?
那不是陛下登基后第八日吗?
你这也太快了吧?杨大人!
众人心中顿时恍然,难怪——难怪陛下对他如此恩宠!
杨景辰没有理会同僚们的惊异,继续汇报导:「天下知县、知州千五百人,臣等依据过往钱粮、民政、刑名等考功记录,反复比对,至今已初选出能吏七十四人,只待陛下诏选任用!」
是不是能吏真不好说,毕竟远隔千里,文书往来,地方举荐又如何做得了数?
但愿意折腾一下,以求上选的,总归是野心之辈,这就够了!
朱由检脸上露出满意的神色,干脆利落地一挥手。
「着令他们全部入京,听候安排。」
随即,他看向众人,口齿清晰地报出了一连串数字:「北直隶之地,方圆千里,下辖八府、十九州、一百一十六县。」
「在册生民四百二十六余万口,官民田土四千九百余万亩,夏税秋粮六十余万石。」
他微微停顿,锐利的目光扫过每一个人。
「诸卿,时至今日,不会还有人觉得,北直隶就真的只是帐面上这些数据吧?」
群臣寂寂,无人应声。
「善。」朱由检继续说道,「自古用兵,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新政亦然。」
「是故,朕关于北直隶新政的第一条命令便是'7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着令,当前吏部职官册中,在任的六位知府、十八位知州、一百一十二位知县,各自将所管县、州、府之世情,详细上报!」
「当下黄册所载田土、生民几何?他们任官数载,觉得实际约为几何?当地豪强、士绅,都是何家?隐没诡寄的田亩人口,又大约为何?」
「生民正税之外,苛捐杂税等又有几何?各州府县,日常常例又是几何?若他们竭力施政,清帐田亩、厘定人口、重定赋税,明年又欲定何等目标?」
「凡此种种,皆要一一据实上报!新政之意愿要从上而下,但新政的目标,却要从下而上定!」
「此令即下,十一月一日之前,所有知府、知州、知县,撰写完公文后,当一并入京,当面向朕,向新政委员会汇报!」
「届时,新政委员会与秘书处牵头,于京师之中,选取有地方任事经验的京官共计五十人,组成汇报考核小组。」
「凡能力不行者,态度不端者,一律罢黜,不留情面,不讲关节。」
「十一月十五之前,北直隶新政第一期的官员班子确定完毕。」
「则再用十五日时间,更正、讨论、确定清楚北直隶各府、各州、各县的新政一期目标,汇总成册,刊发天下。」
「此,即为北直隶新政之第一次选人!」
「不听举荐,不查过往,一切只看其是否能真正洞察情弊,又是否敢于直面情弊!」
一番话说完,殿内落针可闻。
所有人都被皇帝这石破天惊的计划给震住了。
华夏两千年以来,谁是这幺做事的?
上来就要裁撤腾换一省地方官僚?!
朱由检的目光最后落在了首辅黄立极的身上。
「元辅,此事牵扯诸多部门,又是选人之关要,非你牵头不可。如何,可能做得?」
黄立极早已离座,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波澜。
此事,事前皇帝与他通过气,但他仍有些细节不甚清楚。
他躬身拱手道:「老臣自当为陛下分忧。只是不知,此次考核,十中当取几人?」
这是应有之问,也是替所有人问的。
选贤任能,总得有个比例,就连新科取士都是按名额而来的,何况选任县官呢?
然而朱由检的回答,却出乎了他的意料。
「元辅问得好!」
「朕不妨直说,本次考核,不设兜底,只看能否达标!」
「具体标准,朕会与你,与诸位新政委员一同商议厘定。」
他看向其他大臣,缓缓说道:「吏部预选的七十四人,京师拣选的五十人,就是为了填这些人的窟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