岂知拔刀图一快,
竟叫恩人赴泉台。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
吴孔嘉只觉得这句话,像一根烧红的铁针,狠狠扎进了他的心里。
这种感觉,与自己何其相似!
他为报父仇,投靠魏忠贤,状告叔父霸占黄山,盗卖木植,挟资打点,希求停侵。
本以为是一场告慰父母的快意恩仇。
却未曾想,魏忠贤的胃口哪里是区区一个吴家就能填满?
一场大案下来,叔父杖毙狱中,诚然称快。
但叔祖母、叔母、堂姐全都自缢,又何其惨烈?
株蔓牵连之下,歙县通邑之中破家百千。
此事做到此份上,他不仅仅是自绝于乡里,就连官场之中也将他视作猪狗狼犬一般的人物。
欲辩无言、欲辩无言啊……
这新朝,这新政,这朗朗乾坤,似乎蕴含着蓬勃的希望。
只是,这希望,他配得上吗?
他心中百味杂陈,忽然听到一声悠长的通传。
“陛下升殿——”
小太监清亮的声音响起,殿内瞬间安静下来。
众人纷纷离座,躬身下拜。
朱由检身着一身玄色常服,大步流星地走入殿中,径直来到最前方的御案后坐下。
“都平身吧。”他的声音平静而有力。
众人起身。
吴孔嘉迅速收拾好翻涌的情绪,拿起纸笔,准备聆听记录。
这场会议,并非召对,也非觐见,陛下亲口命名为“拉通会”。
他们私下里也曾揣摩过圣意。
最终,还是黄立极的看法最被众人认同。
所谓“拉”,取自《周易》中“引而伸之,触类而长之,天下之能事毕矣”之意。
所谓“通”,则取自“穷则变,变则通,通则久”之意。
却没想到陛下,遍读史书之余,居然对周易也有所涉猎。
“好了,各位爱卿,”朱由检并未急着议事,他往椅背上一靠,脸上带着一丝笑意,“今日,就不议具体事务了。”
他扫视众人一圈,缓缓开口。
“新政之事,咱们聊了好几日,总算有了个眉目。”
“但这事不急,明日的朝会之前也聊不出最终的结果。”
“就按之前说的,定十一月一日为期,再留足一个月,让各位好好聊清楚,聊透彻。”
“至于今日嘛……”
朱由检顿了顿,目光落在了薛国观身上。
“薛卿,京师新政一期之事,可曾整理完毕?”
薛国观立刻站起身,躬身回道:“回陛下,所有结果均已整理完毕,呈交高太监处汇总了。”
“锦衣卫裁撤之事呢?”
田尔耕与另一名官员起身:“亦已封档最新结果,提交高太监处。”
“宫中裁员事呢?”
“宫中监察事呢?”
……
朱由检一个接一个地发问,被点到名字的官员一个个站起身来回应。
他问的,都是登基以来掀起的实务。
这其中有的刚刚开始,有的则进行到一半,有的却已经完成。
这些,全都是他登基以来,挑选出的,能够立刻着手,且触动利益较小的事情。
如今,新政将起,是时候将这些“小成果”,拉出来给群臣亮亮肌肉,画画大饼了。
——要吃肉,就得来得早才有肉吃,来得晚了只能去做小孩那一桌了。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了高时明身上。
高时明心领神会,上前一步,朗声道:
“回陛下,已确认文武百官、勋贵戚臣今在京者,共计一千六百四十九人参与朝会。”
“另,共计八十面屏风及所需材料均已备齐,各处引导的小太监皆从内书堂抽调,已排演多日,万无一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