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77章 把酒言欢

当年凤起于此,德光正在体现——

近些年不断地有天才涌现。

范无术亲自教导的段奇峰,十年前还是唯一一个代表理国出战黄河之会的选手,是理国的希望。十年之后的今天,那种层次的天赋,已经不足以国内称魁。

国家更富足,吏治更清明,人才更鼎盛……理国的一切都欣欣向荣。

可范无术越发不能眠。

让他心惊胆战的昭王,再也没有出现在理国。

好像从来都不需要他的回答。

但他不敢想——

自己是不是已经在路上?

「谁?」

某个时刻床上打坐修行的范无术骤然睁眼,寒眸如星子,在长夜亮起。

他看到一个唇红齿白的少年,正负手站在他的房间里,仰头看着墙上的挂画。

「简尧年的画作。我也很欣赏。」这个少年说。

范无术披衣起身,随手点亮了室灯:「相见即是缘,喜欢就拿去——算是我的礼物。」

简尧年是历史上最擅画凤的名家,也像很多画家一样,死后声名尤着。

革蜚在长街泣血,悲哭九凤的那一天,更是把简尧年的艺术成就推到了顶峰。他的画凤之作价值连城,尤其是晚年所画的《九凤图》,让无数人趋之若鹜。

这礼送得相当之重,简直倾城于萍水。

「哦?」穿着道袍的少年转头,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位理国国柱:「你知道我是谁?」

「不管你是谁,这般年轻就有这般实力,能够悄然无息出现在我的房间里……总之是一个我很难高攀的人物。」

范无术表现得很坦诚:「能用几件死物换得阁下的友谊,这买卖再划算不过。」

陈错下巴微擡,在光照之下有玉一般的矜傲,轻笑着道:「这话就见外了。我久仰你范无术的大名,心中早拿你当朋友,又何须死物来换?」

他拱了拱手:「在下陈错,深夜造访,实在冒昧。」

范无术当然不会漏掉东天师关门弟子的姓名。

他一边将墙上的画作摘下,卷起来包好,一边道:「我闻君子访友,兴起而至,兴尽而归。阁下踏月而来,正是良逢,何来『冒昧』二字。」

这位理国第一人备好了礼物,又十分自然地开始清洗茶具:「只是不曾想到,范某薄名,竟然能入尊耳。」

屋外的黑暗潮水退于灯火长堤,他明亮的眼睛看过来:「阁下在蓬莱岛一般喝什幺茶?我这里有「云隐栖霞」、「幽谷迭翠」、「寒潭漱石」。」

以之状人,一者隐士,一者君子,一者剑客。

这当然也是三种相处的状态。

「我不觉得今晚应该喝茶——」陈错掸了掸袍角,很随意地在他对面坐下来,脸上带着轻松的笑:「就上理国最烈的酒。既然是朋友,当然要把酒言欢,不醉不归!」

……

……

烈酒烧喉,野望烧心。

站在广阔的星槎甲板上,仰望那越来越近的中央月门,林光明饮下战前最后的烈酒。他早就不知道酒的滋味,但一道火线燎过脏腑的感觉,令他有些微的兴奋。

荆国的确是一个非常适合他的地方——前提是这个国家能够始终巍峨。

在这个幅员辽阔的帝国里,荆帝以绝对武力镇压四方,给予各路军镇相当大的自由,涨其气焰,砺其刀锋,几如养蛊一般。

他林光明正是在最残酷的命运里长成,一路磋磨至此,在这种环境里如鱼得水。

荆国以战立国,军纪尤其严明。唐烈这样的人,肯收他的贿赂,而不是当场将他拿下。说明在这场战争里,皇帝有相当的容忍,且愿意给出征将领有限的自由,允许林光明这样的人,在追求胜利的前提下,行使一些手段。

若是唐烈拒绝他的贿赂,把他拿下,他也就避免了来神霄战场填坑,大可之后再找机会。

唐烈「收钱不办事」,就是划下了清晰的底线。

都说江湖风波恶,哪及朝堂深似海。唐烈这位宗室将领,皇帝的亲信,也是奸猾似鬼,半点不真诚。

当然,对唐烈的欣赏,并不妨碍他默默预定了唐烈的魂魄。

如果世上都是奸人,那就没有奸人生存的土壤。在铲奸除恶这件事情上,他林光明比那些所谓的正义之士更坚决!

只是眼下,他必须要先面对神霄战场的危险,直面有可能回不去现世的事实。

「好好照顾唐容的感受,废物也有废物的用法。」

他在魂海里写下最后一封回信:「罗刹明月净在青石政变的最后时刻,还想着跟姜无邪完成不离不弃的爱情表演,那才是修行……唐容不是姜无邪,他没可能发现你。你更要好好地利用,让这个不懂得政治的废物,至少懂得爱一个人。」

魂海的尽头,泛起属于芷蕊夫人的涟漪:「我会给他坚定不移的温柔。」

当初中山渭孙和陈算来楼里找茬,智密提前失踪,只把没有门路的苟敬留在楼里任人发泄……那时他就意识到,荆国还有一个三分香气楼的上层人物存在。

他找了很久,才找到天香第四的芷蕊夫人,勾心斗角地交手好几轮,才将其拿下,完成掌控。自此终于在荆国上层有了棋子,虽然是已经失势的宁王。

但失势的王爷才更适合他,多大的肚皮配多大的碗。

这也是他的准备之一……罗刹明月净只要来荆国,就不可能避开他。

当然,荆国如果不接纳他,这就是他的另一份投名状。进可为投名状,退可用唐容之死搅乱局势,为自己争取脱身的机会。

所幸一切都往好的方向发展,尉獠很好地体现了荆帝的意志,他这个天涯漂泊的羁旅客,成功吃上了霸国的皇粮。

魂海里的第二封信来自贤兄仵官王,他只是看了一眼,不打算再回复——

这畜生在上次交换的《仵官神道法》里藏了七个陷阱!

要知道他自己给出去的《都市鬼道篆》里,都只放了五个暗门。

对方的无耻,简直令人愤慨。

这次没能把贤兄哄来荆国剥干宰净,也只能说一声遗憾。

至于贤兄在信里说,要去景国办大事,他只信后半截。

他猜想这厮肯定是去怀岛寻觅罗刹战场补尸去了,他得到的残魂远逊巅峰,仵官贤兄得到的尸体也并不完整,但毕竟都来自罗刹明月净,有很大的潜力可以挖掘——他的举报信早就递到齐国打更人那里去。

只可惜军务在身,自己吃不着便宜,现在也只能遥祝贤兄好运。

贤兄要是运气好,逃脱此劫。荆国这边是罗刹明月净最后的陨落点,为了完成补尸,贤兄亦将不得不来。

届时他这个做贤弟的定然已经在荆国赢得更多,再来个十拿九稳的瓮中捉鳖,何其乐也。

「将士们!听我一言!」

中央月门已经临近,这几日都忙着临阵磨枪,也到了最后动员的时候。

林光明一改整训时的严肃,注视着这些从各地军镇汇合而来的将士:「往日我们素不相识,今日却同渡空海,生死与共。我们还没有来得及建立更深厚的情谊,但战场会验证你们的主将,是一个什幺样成色的人。」

「我要跟诸位说的是——今日站在这里的林光明,昨日不过一白身。亦举万军至此,与诸天英雄相争。」

「可见大荆帝国,唯才是举,活水不竭,盛况万年。今日阵前着甲之将,何尝不是昨日布衣之民。光明之今日,未尝不是诸君之明日。而我林光明——想要的更多!」

他的声音热忱,激烈,充满了煽动性。

「大丈夫生于世,当烹五鼎。或以此食,或以此死。」

「一个牙门将军,怎幺能满足我?一甲正兵,难道就是诸君一生?」

他将拳头高举:「我们既然来到这诸天万界最恢弘的战场,用自己的性命来做赌注,实在不该两手空空。我将与诸君奋战于此,为自己争一个爵名,为诸位争几份簪缨!」

偌大星槎,林立甲士,一时山呼。

「必胜!」如鼓,擂近明月。

先前青石政变,阿弥陀佛窃据尊位,天下东眺,蠢蠢欲动。尤其雪黎魏武,一者陈兵边境,一者增兵幽冥,几已按捺不住!

各大霸国也都暗流涌动。

唯独荆国是无动于衷的。

骁骑大都督夏侯烈还在荆黎边界指天骂地:「东国家事耳,大荆千古无窃名!」

黎国冬哉主教沈明世说姜无量不过一篡逆,并非正统,天下义师皆可伐。佛陀竟然窃握大宝,黎皇身为国家体制的创建者之一,「为天下未来,深感不安」。

夏侯烈就说天外大战方酣,神陆当以团结为重,姜无量亦姜姓皇族,肉都烂在锅里,没有外人跑去抢肉吃的道理。帝国容括百家,帝位也无妨佛道。

双方都站在自己的道德高地上,向对方吐以唾沫。但这边吵架还没吵完……荡魔天君就杀穿魔界而归神陆。

然后就没有然后。

但黎国的兵强马壮,贪取之心。和荆国的虚弱,也不免被有心人看在眼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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