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兄,我的副手位置还空着,我就想到你了,副百夫长,能管五十号人……怎幺样?比在这难民营里刨土强多了!」
「旗军?」
劳伦斯重复了一遍,眉头微蹙。他看向哈斯克那张兴奋的脸,沉默了片刻。
帐篷里只剩下炉火的噼啪声和外面隐约的风啸,他深吸一口气,决定不再隐藏,那沉重的秘密压得他够久了。
「哈斯克。」
劳伦斯的声音低沉而严肃。
「我很感激你的信任,但……我必须告诉你一件事,我并非普通的米尼西亚难民,我是劳伦斯·达内尔,米尼西亚的男爵,曾经是米尼西亚的一名骑士。」
他艰难地说出最后几个字,目光紧盯着哈斯克,等待对方的震惊、警惕,甚至可能的愤怒。
他不想连累这位在苦难中结交的朋友。
「我的身份是个麻烦,我不能参加你的旗军,这会连累你,甚至整个百人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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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乎劳伦斯意料的是,哈斯克并没有表现出任何惊讶或紧张。他先是愣了一下,随即爆发出一阵洪亮的、几乎要掀翻帐篷顶的大笑,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用力拍打着劳伦斯的肩膀。
「哈哈哈!男爵大人,我的达内尔老兄!」
哈斯克边笑边喘气。
「你以为这是什幺秘密?你以为我们都是瞎子吗?
你看看你自己,站姿、走路的样子、手上的老茧,那是握剑和缰绳磨出来的,不是刨地!
还有你说话做事那股子讲究劲儿,还有你老婆那身手……」
他朝正在安静搅动汤罐的男爵夫人努努嘴。
「营地里谁不知道你是位落难的贵族老爷?大家只是不说破罢了……你以为殿下不知道?他当然知道,但他不在乎!」
至于为什幺克里斯王子会知道,且哈斯克知道前者不在乎,这就是一个秘密了……哈斯克举报了劳伦斯一家子,还以为能够得到赏赐呢。
劳伦斯彻底怔住了。他一直以为自己隐藏得很好,像个真正的落魄流民一样生活,小心翼翼地抹去所有过去的痕迹。
原来,在那些深绿色制服、臂绣黑底双头鹰的士兵眼中,在那些观察入微的难民邻居眼中,他就像黑夜里的萤火虫一样显眼。
克里斯王子……竟然知道?而且不在意?
哈斯克收住笑声,眼神变得认真而热切。
「听着,殿下说了,他只在乎一件事,你能不能打仗,能不能帮他管好兵。
什幺过去的爵位、效忠谁,在殿下这里,只要现在肯为他效力,那就是可用之人,旗军,蓝旗军,徽记是蓝色弯刀,就是给咱们这些米尼西亚人一个重新拿起刀枪、为自己挣前程的机会!」
劳伦斯暗地里撇了撇嘴,你这个巴格尼亚的雇佣兵老油条,你和我说什幺「咱们这些米尼西亚人」?
哈斯克不知道劳伦斯心里的想法,也没有注意后者的小动作,他凑得更近,声音里充满了诱惑。
「知道当上这个副百夫长意味着什幺吗?殿下说了,一个旗军的百人队,会分到一大片土地!就在我们夺回来的、或者新开拓的地方!
百夫长和副百夫长是管理者,能拿走土地上三分之一的产出,剩下三分之二,分给手下的士兵,这就是他们的军饷!
土地自有佃农去耕种,装备由上面的军务部老爷配发,我们只需要专心训练,磨利刀锋,履行对殿下的军事义务,这可比你在这儿领配给强百倍!
要是你干着觉得没意思,不想干了,也能退出,只是退出旗军后,那军田的土地产出就没你的份了,要是你不退出,那就可以拿一辈子,老了打不动了,还能让儿子顶替岗位。」
劳伦斯的心剧烈地跳动起来。
土地……管理者……三分之一的产出……士兵的军饷……佃农耕作……
世袭制度,这模式……这不正是贵族采邑制度的变种吗?!
百夫长是骑士,副百夫长明显就是骑士侍从或者下级封臣。
克里斯王子在用一种全新的、更具效率也更具诱惑力的方式,重新构建效忠关系和军事力量,用土地和产出,牢牢拴住这些来自米尼西亚的「无主」之兵!
一瞬间,无数念头在劳伦斯脑中飞旋,那场血色风暴带来的绝望与心灰意冷,在难民营中苟且偷生的平静,对旧日荣耀与制度的彻底幻灭……
然而,哈斯克描绘的前景,那熟悉的、根植于血脉的土地与权力的诱惑,像一颗投入死水潭的石子,激起了巨大的涟漪。
他不再是那个拥有城堡和领地的男爵,但似乎……可以成为一个拥有土地和部属的百人队副官?
在克里斯王子这个新兴强权的新秩序下,重新获得立足之地?
一个无需再为过去身份担惊受怕,反而能利用那点残余的军事素养和贵族管理经验的地方?
炉火的光芒在劳伦斯深潭般的眼眸中跳跃。
他看了一眼妻子,她停下了搅动汤勺的手,平静地看着他,那双曾经舞刀弄剑的眼睛里,没有反对,只有一丝询问和等待他决定的坚定。
她又看了看儿子,小家伙还在木片上认真地描画着那些方块的「中文」。
外面,遥远的号角声似乎又响了一次,更加清晰,带着战场特有的锐利。
那是雷泰利亚人?巴格尼亚人?米尼西亚人?……管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