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易斯站在坡上,俯视驿道下的狼藉。
火早就熄了,只留下些许焦油味,在夜风中飘散。
他看着那几辆烧黑的木车,还有被压制在雪地里的十几名蛮族归顺者,脸上满是火灰,有几个还穿着自己发给他们的披风,头斜歪着搭在肩头。
再远些,那三名所谓的商人也被拖了出来。藏在衣领里的暗号信物,文件以及那枚魔爆弹,一个不落全都搜出来了。
「我还以为会是什么大鱼……结果就是几只小虾米。」
接着他转头看向,那些蛮族叛乱者,他们的眼神有愤怒有恐惧有心如死灰。
在蛮族自治村这条制度铺开之前,路易斯没料到会有今天。
把一个族群关在村里,配给食物、分发衣物、送去柴火与药剂,安排骑士维持秩序,设立巡哨与课习。
确实救了他们一命。
在那个冬季里,若不是赤潮调拨粮仓,把这些流散的蛮人收进边卫村,他们早已冻死在雪原上、饿死在废墟中。
可现在看来,仅仅让他们活下来,并不足够。
制度能压住大多数人,但总会有人试图挣脱枷锁,即使那挣脱本身毫无胜算,也毫无好处。
路易斯曾问自己,那些归顺的蛮人,到底是真的接受了赤潮领的秩序,还是只是认命而已。
如今他心里有了答案。
来到边卫村的路上,他就曾和希芙在路上谈过这件事。
希芙说:「蛮族要的是血与火,不是仁慈。」
说这句话时,她的眼神一点都不温和,像是在提醒他别太天真。
而路易斯回应的,是一句相对柔软的话:「他们服从我们,不是因为畏惧,而是因为还要活着。」
但此刻他忽然觉得,或许是他自己在赤潮呆久了,高估了自己的魅力,以及这些蛮族的良心。
这一年来他确实通过制度,把蛮族变成了看上去可控的兵源。
他们在边卫村里训练、值勤、巡逻,甚至学习帝国与赤潮的语言、习俗、服役制度。
路易斯以为这样做,可以在十年之内,慢慢将他们纳入秩序。
没想到一年的时间就出了乱子。
他忽略了一个问题,制度能压住行动,却塑不动人心,至少短时间内无法。
而人心总是会在最意想不到的缝隙里发芽、变形,最后撕开最薄弱的一层。
路易斯叹了口气,目光扫过那几张跪伏在地的脸,低声自语:「是我太天真了。」
维萨站在希芙身侧,看着驿道上那些被擒下的蛮族归顺者,一言不发。
她眼中倒映着那一群跪伏的身影,和他们脚边早已熄灭的火种,内心有些动摇。
维萨压低声音,开口问:「希芙大人……我们曾经的仇敌,的确是帝国。但现在赤潮不同,让他们吃得饱,穿得暖,也能活得下去为什么他们还是要点火?」
希芙没看她,只是嗤笑一声:「吃饱了撑着。」
她说得轻,却像是把整件事都定了性。
维萨没有接话,她理解这句话,但也不完全认同。
有那么一瞬间,她几乎明白那群人心里的冲动。
不是对生活的不满,而是一种藏在骨子里的执念,那就是蛮族的荣光。
她知道自己也曾有过那样的时刻。
可她现在不再动摇了。
维萨手摩挲着别在腰间的蛮族战刀。
但风从侧面吹过,掀起她披风一角,露出胸口佩戴的赤潮徽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