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道夫继续:「此外地形快速异化。敌方藤蔓结构可侵蚀地表,造成战场局部塌陷、魔力场紊乱、动员迟滞。
部分士兵疑遭精神污染,出现幻觉、狂躁,甚至主动脱离指挥链条。」
但就接下来他略显迟疑:「于是我判断,敌情未明、援军遥遥、兵力枯竭……若强行死守,恐全军覆没。
故决定保存核心军骨,撤出战线,为北境保存一线生机。」
书房陷入长久的沉默。
炉火啪地炸响一声,惊起一片火星。
鲁道夫知道这段话每一处措辞都像踩在薄冰之上,稍有闪失,便是全军之罪、全族之耻。
埃德蒙依旧没有动,他只是将手中银杯轻轻放在窗台,静静听着。
火光映在他脸上的刀疤上,使那早年留下的伤口仿佛重新崩裂、渗血。
他早就知道了。
自从一个月前,北蛮境内的眼线一个接一个失联,他就知道不对劲了。
那些人不是第一次深潜蛮地,绝非轻易暴露。
起初他对自己说,也许只是传讯延迟,也许是风雪问题,也许是蛮部整合了反间体系……
但他心里明白,那不过是自欺欺人。
真正的恐惧不是来自敌人,而是无知。
他眼睁睁地看着北线变得陌生,却什么都看不见、摸不到。
眼下,鲁道夫带来的「实情」……不如说是对于自己自欺欺人的审判。
藤蔓侵蚀战场,死亡增强敌军,士兵精神污染,第三军团的全面溃败。
那一点点幸存下来的希望,终于在刚才崩塌了。
他闭上眼,一瞬间几乎失去了力气,想起了自己五年前能直接动用的三万骑士对着蛮族冲锋。
而如今呢?经过了疫灾、叛乱、虫潮……
再能战的,也只剩下勉强能集结的一万人。
他不必等什么北境全线溃败,已经能看到未来了。
这一次无论胜败,北境的统御权、埃德蒙家的权柄,都将不可逆地下滑。
即使赢了,也赢不回失去的底盘。
埃德蒙公爵睁开眼,望着鲁道夫的那副单边眼镜。
他真想一拳打爆他那副镜片,顺带打碎他骨子里的自命清高。
但握紧的拳头却在下一秒缓缓松开。
甚至脸上浮现出一点极其克制的温和:「将军回城途中未忘整肃军容,属下皆能保持军纪,实属不易。」
语气轻得仿佛是赞赏,一切如常。
他又微一点头,接着吩咐:「你辛劳多日,先至贵宾楼休息,明日再整理具体战报,呈予帝都。」
一字未提战败,未提撤退,未提责任。
鲁道夫胸腔里的那口气总算缓缓吐出,这一关,他勉强过了。
可他心里很清楚,这并不意味着埃德蒙公爵会真的放过他。
那双淡漠如冰的眼睛,只是将刀从他脖子上挪开半寸,随时可以再落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