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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石峡谷里挤着的人,来路并不相同。
北部三个大镇,十几个村庄,被暴雨和寒风一层层推到这里。
有人拖着断了轮子的板车,有人背着昏迷的老人,也有人什么都没带,只剩一身被雨水泡得发白的破衣。
凯尔的军队在撤退前,把一切能活命的东西都毁掉了。
房屋被点燃,屋梁塌进火里。
粮仓被砸开,谷物被踩进泥里。
水井不是被封死,就是被扔进了腐肉和毒灰。
寒冬逼近,暴雨连绵,平民留在野外。
并且在驱赶之前,另一种声音已经先一步铺开。
宣传官被派到各个镇子和村口,穿着整齐的盔甲,站在木箱或井沿上宣读通告。
他们反复强调同一件事,那就是北境人正在南下。
那些人被描绘成怪物。
吃人、不留活口、专挑妇孺下手。
他们信誓旦旦地说见过北境战车碾过村庄,履带下面全是碎骨。
他们说北境骑士会把活人钉在门板上取乐,每一句话,都说得像亲眼所见。
紧接着,另一条生路被递到他们面前。
灰岩堡后方,已经建立了冬季庇护所。
那里有热汤,有帐篷,有医生。
只要尽快撤离原住地,集中穿过黑石峡谷,就能避开北境的屠刀。
为了显得真实,宣传官当场发放了印着徽记的纸证。
「灰岩平民证。」
他们告诉所有人,这是进入庇护所的唯一凭证,也是识别良民和北境奸细的标志。
没有这张纸的人,会被当成同党处理。
恐惧和希望,被同时塞进了人群的手里。
那张薄薄的纸,被无数双手反复揉搓、抚平,又藏进贴身的地方。
它不值钱,却比命还重要。
于是人群被驱赶着向前,像被赶进围栏的羊,一点点挤进这条唯一通往「活路」的通道。
黑石峡谷对于数万人来说并不宽。
当第一批人走到中段时,脚下已经彻底变成了泥潭。
污水没过脚踝,混着排泄物、腐烂的食物和血水。
每一步都要费力拔出脚来,一旦停下,就会被后面的人推得失去平衡。
雨水冰冷刺骨,人群贴在一起挤出的热气,却在峡谷里蒸腾成一层灰白色的雾。
那雾带着酸臭味,贴在脸上,呼吸一次,肺里就像灌进了脏水。
他们以为只是暂时拥堵,只要等个一两天就可以进入所谓的冬季庇护所。
前面有哨卡,说是在甄别身份。
为了防止北境的间谍混进来,必须一个一个查。
可时间一点点过去,队伍几乎没有前进。
每个时辰,只放走极少的人。
后面的人不知道前面发生了什么,只看到偶尔有人消失在雨幕里,于是更加拼命地往前挤。
峡谷中段的人,被挤得无法站直,也无法倒下。
没有喧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