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是有些好奇地看着伊德莉拉,就像是第一次认识她一般,问道:
“你既然知道这么做会得罪霍尔男爵,你就没想过等‘圣骸布’到手了再去救那些孩子们吗?”
听到这话,伊德莉拉讪讪道:
“这……确实是我一时无脑。”
“看见孩子们被抓起来虐待,就下意识动手了……”
她说着,不好意思地低下头,似乎颇有些尴尬的意味:
“虽说我的确清楚这会得罪霍尔男爵,但我实在没办法看着孩子们受虐却什么也不做……”
哦,手动的比脑子还快。
以前没少干这事儿吧?
罗恩沉默片刻,却是故意问道:
“可你有没有想过,就是你这样的行为,害我丢失了得到‘圣骸布’的机会。”
“如果再来一次呢?再来一次的话,你会做什么选择?”
“是选‘圣骸布’,还是那些毫无关系的孩子们?”
“再来一次的话……”
伊德莉拉犹豫了片刻,似乎在思考什么的样子。
但只是一瞬间,她就得出了答案,极为认真地看向罗恩,道:
“再来一次,我还是会这么做的,罗恩先生。”
“哪怕只是片刻……我也不能坐视孩子们被那样虐待。”
“‘圣骸布’并非霍尔男爵独有,如果真的因此害得您没有‘圣骸布’可用,我也大可以去迷途教会一探究竟。”
她说着,语气之中染上一丝执拗:
“就算是把迷途教会的坟堆全都挖了,我也要给您找出一块‘圣骸布’来……”
去迷途教会把坟堆全挖了?
你还真是……挺扰亡者清净的。
罗恩一时之间有些语塞,最终只是无奈,摇了摇头:
“迷途教会危险异常,没人清楚哈维神父到底在教堂里藏了什么……”
“你难道宁愿去面临这种危险,也不愿意用点更简单的手段拿到‘圣骸布’吗?”
但听到罗恩的话,伊德莉拉却不认可:
“简单?不,罗恩先生,反倒是在这些可怜的孩子们面前,以他们当筹码换取‘圣骸布’,是一件极难的事情。”
伊德莉拉看向一旁还在玩闹的孩子们,下意识地握住双手,贴紧额头祈祷:
“我宁愿去迷途教会面临可能存在的危险,也不愿意违背本心,将这些孩子们立于危墙之下……”
“毕竟,在菲尔德战役里,我已经见过了太多的悲伤……”
她说着,语气之中透露出些许哀伤:
“但您知道吗?在战场上死去的那些可怜人们,或许并非这个世界上生活的最凄惨、最绝望的人。”
“我曾经在菲尔德的纺织厂里救助过一些通烟囱的童工——您知道他们才多少岁吗?”
罗恩虽然早有预料,但还是问道:
“多少岁?”
伊德莉拉道:“四五岁的年纪,就要没日没夜地爬进还在燃烧着锅炉的、满是煤灰的烟囱里……”
“能在这份工作下活着,已经是一种奢望。”
“因为烟囱里那昏暗逼仄、满是煤灰粉尘的环境,很多这样的孩子,都已经变成了不像人的、扭曲的漆黑模样……”
说到这里,伊德莉拉的语气明显很是复杂:
“作为【随军牧师】,我治不好他们的病……我尝试治疗的第一个孩子,就在我面前咳嗽了十几分钟,然后再没了声息。”
“他睡着前跟我说……烟囱里好黑,他好怕。”
“他本不该死的。但他死了,死在黑暗恐惧里,死在不正义的暴行下。”
“自那之后我就在想,活着已经很不容易了,如果再活在一个没有光的地方,生活又该多么绝望?”
伊德莉拉说着,看着那群无忧无虑玩闹的孩子们,目光之中流淌出明显的温柔:
“所以,我才决定成为圣所的修女,而不是继续站在战场上,去争夺染血的军功。”
“因为只有站在这里,我才能帮到他们,做我力所能及的事情,救下一些可怜人……”
“如果终有一天,每个人都会冰冷地为人生写下句点,我希望他们走过世界,至少人生的旅途是行走在正义与光明下的——”
“虽说我现在远做不到那么多……但至少现在,我所行的正义,对孩子们来说便是一份光明。”
听着伊德莉拉的话,罗恩一时之间倒是有些沉默了。
他就像是第一次见到伊德莉拉那样仔细打量着她,认认真真地看了良久,最后心底不免有些感慨。
如果摒除掉伊德莉拉那个有些破坏画风的【战争】序列,也许她真的是一个很合格、甚至合格到有些符合刻板印象的“圣女”……
温柔、圣洁、恪守正义——
好吧,考虑到【战争】序列的影响,或许比起圣女,伊德莉拉更像一个什么遵从古早美德的所谓“骑士”?
考虑到这个时代的科技发展程度,也不知道在“魔药时代”,还能不能看到别的骑士……
被罗恩用一种极为欣赏的目光盯了整整十几分钟,就连伊德莉拉这种比较粗神经的人都感觉有些怪怪的,不免忍不住问道:
“罗、罗恩先生?您这是……”
“啊,不用在意。”
罗恩这才回过神来,看着伊德莉拉,极为认真地认可道:
“我只是现在才确定,‘晚钟圣女’不是一个单纯用来夸耀你的称呼。”
他朝着伊德莉拉竖起根大拇指:
“也许,你真的能成为圣女也说不定。”
圣女?
真正要配上这种称呼,可是要成为圣人的……那可是能够被称作“祂”的存在!
她伊德莉拉何德何能,在【战争】序列上攀登到如此靠前的层次?
“不、不不不,罗恩先生,这种事情还是太妄想了……”
伊德莉拉的脸顿时红了。
不是害羞,是怕的。
她什么档次,也敢僭越妄想去触及神性,踏足序列四以上的位阶?
也不怕触动了什么诅咒,当场失控,被魔药里的污染变成疯狂的怪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