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9章 终幕(下)

温特斯背靠着胸墙,看着夏尔与其他战士一往无前冲杀至马尾旌旗旁,一刀劈断旗杆。

而那个青翎羽拔掉自己的翎羽,已经不知逃到哪里去了。帕拉图军旗取代了马尾旌旗,堡垒里帕拉图人士气大振。

蛮子却如同被抽掉脊梁骨,再也没有那股凶狠的劲头。

“让开缺口,让他们出去!”博德上校大吼着下令。

守在缺口旁的士兵向两厢后退,让出了一条逃命的道路。至此,蛮子彻底失去抵抗意志。

最开始一个蛮子丢下武器逃跑,眨眼间所有蛮子都在溃败。

“万岁!”帕拉图士兵纵声欢呼:“万岁!”

但是很快就没人再喊了,再勇敢的帕拉图士兵脸上此刻都浮现出恐惧。

隆隆的马蹄声从西北和西南面传来,每个人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蛮子来了!”安格鲁骑着雷日克冲进堡垒,向众人示警:“蛮子来了。”

还有几名杜萨克跟在安格鲁身后,但是人数远少于温特斯派出去的杜萨克。

“堵门。”博德上校声嘶力竭大吼:“封住缺口!”

回过神来的帕拉图士兵将手边的一切东西搬向垒墙缺口——甚至包括尸体。

安格鲁找到温特斯,看到百夫长的模样,他眼眶里泪水直打转。

“哭什么,我还没死呢。”温特斯虚弱地瞪了一眼小马倌,问:“其他人呢?”

“我们被冲散,他们应该是回大营了。攻打大营的蛮子败了,已经被阿尔帕德将军赶出壕沟。”

突然从缺口处传来战马嘶鸣声,一匹草黄色战马跃入还没堵死的缺口。紧接着又是三骑鱼贯而入。

“是蛮子!”有帕拉图士兵惊恐叫嚷。更多的帕拉图士兵则是拿起武器。

四名鲁莽的蛮骑迅速围杀,战马也被刺死,抬到缺口充当路障。

海因里希扶着温特斯,让后者靠墙坐着。又给后者抿了一口酒壶里的烈酒——常规镇痛方法。

随后两人解下温特斯的胸甲,由夏尔动手取铅弹。铅子打进体内并不深,没有伤及腹脏,只用两把匕首便夹了出来。

“他怎么样?”博德上校来到温特斯身旁,问海因里希和夏尔。

“我没事。”温特斯努力想要挤出一丝微笑。

简单清洗之后,夏尔开始缝合伤口。他没干过这活,缝得歪歪扭扭,一边走针一边流眼泪。

“撑住。”博德上校接过酒壶,也喝了一口,对温特斯说:“现在就只剩你和我了。”

温特斯脑袋昏昏沉沉的,一时间竟没有明白对方在说什么。

博德上校又喝了一口,把酒壶还给温特斯:“还有罗伯特,但他只剩下一口气了。”

隆隆的马蹄声停在堡外。

有士兵来向博德上校通报:“长官,外面来了个会说我们的话的蛮子,说想和‘指挥官’谈谈。”

“他想谈就谈?”博德上校没好气地呵斥。

“他说他叫亚辛。”士兵补充道:“和您提这个名字就行。”

……

闸门嘎吱嘎吱升起,两个骑手举着火把,并肩走出堡垒。

几乎所有帕拉图人都知道他们面对着一个叫“白狮”的敌人,但没有几个人知道“亚辛”。

但是博德上校知道,温特斯也知道。

温特斯强撑着让人扶他上马,他一定要见见这位敌人。

山坡上,一名赤甲黑马骑手也举着火把,正在等待他们。

在帕拉图人的概念里,“白狮”已经逐渐抽象成一种代号,它代表着一个穷凶极恶、无比强壮、野蛮人中的野蛮人的形象——如果不是这样,“白狮”又怎么会给帕拉图人带来这么多苦难。

和这种形象相比较,那赤甲黑马骑手却显得有些……普通。

那副赤甲温特斯却有些熟悉,因为上面有一部分甲片颜色不对,明显是新换上去的。

“你就是‘白狮’?”博德上校问。

赤甲骑手笑了一声,用略带口音的通用语回答:“是的。”

“那你能掀开头盔,让我看看吗?”温特斯真诚地请求:“我想看看大名鼎鼎的白狮究竟长什么样。”

赤甲骑手又笑了一声,似乎并不感到冒犯。他解开绑绳、松开护颈、取下头盔,温和地说:“就长这个样子。”

上一次温特斯与白狮交手时,两人相距不到百米,他带着两门大炮。

当然白狮很可能不认同“交手”这个描述,显然他都不知道温特斯·蒙塔涅是谁。

这是温特斯第一次有机会面对面的观察这位敌人。

头盔下是一双褐色的眼睛,和一张有些平凡的面孔。

“有些失望吧?”褐色眼睛的主人开口问。

“有点。”温特斯难掩失望之色。

白狮纵声大笑。

温特斯突然意识到,这个距离在他的飞矢术有效杀伤范围内……白狮现在没有带头盔。

但是他没有任何动作,因为他实在太累了。刚才的战斗已经耗尽了他的“魔力”,而且这样做也太卑鄙。

博德上校轻咳一声,开口道:“你是来劝我们投降?是的话,请回吧。”

“不。”白狮轻轻摇头:“我也只是想看看帕拉图的勇士长什么样。”

他颔首致意,拨马离开。

百米开外能看到赫德人拢起的篝火,他们围着篝火下蹲、跃起、踢踏地面,用力拍打着自己的胸膛和双腿,似乎是一种激烈的舞蹈。

“蛮子就是蛮子。”博德上校不屑地撇嘴:“野兽。”

温特斯不会认错的,他轻声说:“那是……奔赴冥河之舞。”

……

白狮或许另有打算,不过博德上校并不介意,他也只是想拖延时间。

在这次短暂的会面之后,白狮没有立刻发动进攻。但他不进攻是他的事情,帕拉图人可要走了。

一回到堡垒,博德上校立刻着手布置撤退:“火药库炸掉!火把都留下!能点着都点着!军旗……军旗都带走。对了!画两个假旗给他挂上!”

温特斯站在堡垒南墙上,静静眺望冥河。

他很难看清楚是否有人在过桥——因为月色太黯淡了。

虽然他能出桥上有蚂蚁大小的东西在移动,但那并不能说明桥梁打通,很可能是筑桥的工兵。

身处南北高地,真正能一目了然的是帕拉图大营。

尽管大营已经采取完全的灯火管制,看不到一丝亮光。

但是温特斯仍旧能依稀辨认出有部队运动的迹象。

塞克勒的撤退方案异常决绝:帐篷不拆、营盘不焚,骡马牵走、大车扔掉,所有人只带武器、弹药、毛毯和全部干粮渡河。

过了冥河距离帕拉图边境只有一百公里,轻装行军每天走二十公里很轻松,咬咬牙走三十公里也不难。

干粮很可能不够吃,温特斯估计塞克勒是指望本土能送来一些补给。

帕拉图大营有部队活动的迹象,就说明塞克勒的计划已经成功,部队正在有序渡河。

已经不需要再保守秘密了,博德上校站到南墙上,把所有军官、士兵召集到他面前。

“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博德上校目光炯炯,扫视众人:“大桥已经贯通!已经可以渡河了!”

堡垒里的小广场上一片哗然,不仅士兵瞠目结舌,就连百夫长们也目瞪口呆。

博德上校双手下压,示意众人安静:“没有我们的拼死作战,大桥不可能完工!不是我们夺回堡垒!大桥不可能完工!今夜,这里每一个人都是英雄!每个人都该被奖赏!我会为大家向总部请功!钱!土地!都会有的!”

官兵们的情绪从吃惊演变成喜悦,士气高涨到极点。

博德上校大手一挥:“带上武器,打起军旗!我们凯旋!”

官兵们一哄而散,各自准备撤退去了。

温特斯苦笑着对博德上校说:“我都不知道是该佩服您,还是该害怕您。”

“编筐挝篓,全在收口。”博德上校不以为然地说:“就怕在最后一刻军心散了,得让大家鼓起劲才行。”

温特斯咳嗽着点头。

“倒是你的伤怎么样?”博德上校笑着问:“能骑马吗?我安排人抬你回去?”

“放心,能骑。”温特斯已经逐渐适应伤口的疼痛——毕竟比起幻痛而言还是略逊一筹。

博德上校突然挽住温特斯的胳膊,很亲昵地问:“温特斯,不知你有没有订婚呀?我有一女,性格体贴可人,姿色容月貌,就是年纪小了点——不过你也不着急嘛!嫁妆包你满意……”

温特斯很想大声质问:这他妈都哪跟哪啊?

但是博德上校口若悬河,他根本插不上话。

身处此等炼狱,他宁愿再挨一枪,昏过去,一了百了。

突然,博德上校话语戛然而止,他警觉地看向西面,瞳孔猛地扩撒。

温特斯抓住机会,刚想说:“我订婚了!”然而他也听到了。

是马蹄声,成千上万匹战马的蹄声。

初始几乎听不见,但是越来越清晰。

夜间跑马十分危险,成千上万匹马一起跑更危险,除非他们有必须的理由。

“走!”博德上校悚然而惊:“现在就走!”

温特斯立刻用扩音术协助传令:“各百人队听令!即刻出发!”

“让大家跟紧军旗!不准掉队!”

魔法增幅过的声音响彻堡垒:“跟紧军旗!不准掉队!”

堡垒东侧闸门“嘎吱嘎吱”升起。

博德上校把军旗塞进温特斯手里:“快走!你开路!我殿后!带着大家走!”

温特斯也不废话,他唤来强运、踩镫上鞍、高举军旗,大吼:“跟我走!杀回去!”

不会有错,蛮子的总攻来了。

白狮可能真的只是想和夺回堡垒的敌人见上一面。

他是在什么时候发现帕拉图大营异动,温特斯不知道。很可能当他带着赤河部人马抵达南高地时,他就已经察觉到大桥的情况。

之所以他没有对南高地发动进攻,就是在等待赫德联军的大部队。

部队已经彻底失去建制,众人一窝蜂涌出堡垒,温特斯纵马高举军旗,其他人都在跟着军旗狂奔。

外围的壕沟已有数处被填平、土墙也被掘倒——之前攻击帕拉图大营的蛮子就是从那些地方进来的。

这次,蛮子还是走那几个地方。

蛮子在往大营冲,温特斯也在带人往大营冲,情形如同赛跑。

然而蛮骑发现从山上奔向大营的“两腿人”,立刻有几名红翎羽引着本部骑兵杀过来。

赫德骑兵呜嗷怪叫着,挥舞弯刀、挺起长矛,朝着“两腿人”的侧翼发起冲锋。

温特斯又急又怒,以旗杆作长矛,刺向从右侧冲过来的蛮骑:“挡我者死!”

那蛮子直接被挑下马背、重重摔飞。温特斯虎口崩裂,手臂震得发麻。

温特斯继续罕见地猛刺马肋,继续向大营疾驰。

在不到一公里长的山坡上,帕拉图士兵跑得有快有慢,最后拉成一条线。

蛮子从侧翼杀过来,几乎瞬间就把帕拉图士兵冲得七零八落。

失去建制的帕拉图士兵就是一盘散沙,根本没法抵御冲锋。

各自为战的帕拉图人接连被砍倒、刺死,到处传来惨叫声和呼救声。

甘水镇的伊什与其他人失散,此刻只剩下他一个人。

十几米外的山坡,一个凶恶的蛮子只一刀,便把一个帕拉图人的左肩膀整个劈下。

伊什认不出被砍杀的人是谁,他没命地朝山下跑,拼命祈祷对方不要发现自己。

但是那蛮子还是发现了他,怪叫着向他冲来,雪亮的弯刀高高举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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