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道彦双眼微眯,感慨道:“老朽曾经有过一個想法,恐怕只有老朽死去的那天,你薛章宪才会踏入李家的大门。”
章宪乃是薛南亭的表字,李道彦用上这个称呼,亲近之意不言而喻。薛南亭平素习惯不苟言笑,所以很多朝臣畏惧他那张肃然的面庞,此刻在李道彦面前,他淡淡笑道:“老相爷没有下帖子,我怎敢冒昧登门?”
李道彦哑然失笑道:“可你今日还是来了。”
薛南亭悠悠一叹,坦然道:“有件事情很棘手,我虽然已经拿定主意,心里却有些忐忑,因此想来找老相爷指点一二。”
李公绪毕恭毕敬地站着,眼观鼻鼻观心没有半点不妥之处,心里则是无比好奇。
时常得到李道彦的言传身教,李公绪的眼界浑不似十二岁的少年,他当然知道眼下能够旁听是多么难得的机遇,就连公认是李家下任家主的大伯都没有这个待遇。
他竖起耳朵,只求将祖父和右相的对话一字不漏地铭记于心。
两位站在大齐权力核心的宰相并未刻意去关注旁边这个半大小子,李道彦端起清茶饮了一口,不急不缓地说道:“既然陛下想查,我等做臣子的自然就要查下去,你又何必心生忐忑?”
虽然薛南亭还没有说明,但李道彦很清楚究竟是何事能让此人感到为难。
薛南亭并不意外,颔首道:“老相爷所言极是。只不过京军积重难返,光是底层将士的问题就有厚厚一本。所谓窥一斑而知全豹,继续查下去肯定会牵扯到那些都尉和指挥使。”
李道彦苍老的面庞上浮现一抹笑意,道:“一群不知死活的蠢人而已,倒也不必太过担心。”
“话虽如此,牵扯的人若是太多了,终究存在一些风险。”
薛南亭能够在很多人反对和排斥的前提下,坐稳满朝公卿的第二把交易,当然不会只是一个应声虫,其实这也是他和李道彦没有私交的原因之一。
李道彦望着这位右相沉稳的目光,从容地说道:“做任何事都有风险。只是在老朽看来,这件事风险不大,尚在可以控制的范围之内。”
薛南亭心中一松,顺势说道:“其实我向陛下提过,京军的肃查继续下去,必然会触碰到很多人的利益,如果老相爷能够出面坐镇,想必下面的人会安静一些。京军那些指挥使和都尉,随便挑一个出来都能攀扯上各种权贵的关系,没有人比老相爷更适合主持此事。”
“瞻前顾后,这可不像是你的风格。”
李道彦笑了笑,摆手道:“实不相瞒,老朽现在年老体衰精力匮乏,正准备向陛下呈递乞骸骨的折子,趁着还能活两年归府享一享天伦之乐。这是我的幼孙稚鱼儿,大名叫做李公绪,虽然年纪小却颇为聪明。章宪老弟不妨看看,他将来能否成才?”
薛南亭朝少年望过去,并未俗套地出题考校,只是看着少年清澈又沉静的目光,微笑道:“此子能得老相爷耳提面命,将来必是大齐栋梁之才。”
“承你吉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