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他將圣旨看完,传事官员这才率先开口说道:
“左相与右相有吩咐,陛下只十副家当,辽东便占三副,万不可有失。”
“若事不可为,可退往长岭府,依託山城坚守,等待朝廷与大汉议和。”
传事官员的话音落下后,城门楼內的將领们纷纷鬆了口气,目光投向李居正。
李居正面对两份截然不同的命令,此刻只觉得心中万分疲惫,想著此役结束后便回家颐养天年,不再参与庙堂爭斗之事。
他看出了圣旨中陛下对他的期望,那就是挫败汉军兵锋,並保证三军死伤不大。
以辽东城的情况,若是面对的是同样装备的军队,李居正自然可以做到这点。
可问题在於,城外汉军所用的手段,根本就不属於常理。
汉军的火炮在开战第三天便將拒马、羊马墙尽数摧毁,使得渤海军第一重营寨遭受攻击。
开战不到十日,李居正麾下的渤海军还没有和汉军短兵交击,便已经死伤两千余人,接近辽东城內兵马的一成。
如今有了高景明和大弘嗣的吩咐,他自然可以从容捨弃辽东,撤往白岩山城和磨米山城。
只是他如果真的那么做,事后高景明和大弘嗣是否真的会力保自己?
想到此处,高景明便知道,听从大玄锡的旨意才是他唯一的出路。
至少大玄锡是渤海国的王,自己即便听令受挫,也不过罢官夺职罢了。
可若是擅自听从高景明和大弘嗣的话后撤,被按上个结党营私,畏战后撤的名头,那罪过就大了。
更何况他如今已经筹划好了城外短兵交战之策,只需要等汉军上鉤,便能轻鬆得到斩获。
有了斩获后,他也能挽回不少面子,哪怕得罪了高景明和大弘嗣,他也能在大玄锡的庇护下安享晚年。
思绪理清后,李居正双手呈出圣旨,面对传事官员说道:
“还请回稟两位相公,某虽有意后撤,然旨意难为,只能继续坚守。”
“这……”传事官员刚刚才见识过汉军火炮的厉害,此刻都觉得双腿发软。
眼下见到李居正竟然得令还不撤退,顿时用看疯子的眼神看著他。
李居正倒是不受影响,只是看向將领们道:“安置这位同僚休息去吧。”
“是!”將领们嘆了口气,却也明白李居正这么做的原因。
在李居正的注视下,他们將此人送离了城门楼,而李居正则是起身走出城门楼,望著狼藉的战场暗自思索。
片刻后,他才缓缓开口道:“传令,诸部继续坚守,等待短兵交击之刻!”
“是……”
左右眾將纷纷应下,李居正隨后才返回了城门楼內继续休息。
在他等待同时,城西外的汉军营盘牙帐內,耿明也在听著宋文通的匯报而盘算战场。
他並不在意李居正有什么奇招,因为汉军有足够的实力碾压过去。
对此,宋文通在匯报过后主动作揖道:“招討使,末將以为李居正所等的,无非就是与我军短兵交击的机会。”
“他既然想要这个机会,我等何不给他这个机会?”
“陛下所授之操典,可还未曾在战场上展露过神威……”
宋文通缓缓放慢语调,耿明听后不由意动,旁边的王重荣闻言也连忙作揖:“末將愿率前军试探敌军兵锋!”
“直娘贼!”宋文通看著王重荣抢功的举动,心头不由暗骂。
好在耿明是非分明,目光看向宋文通道:“此事既然是宋都尉提出,便由宋都尉率前军试探兵锋。”
话音落下,他又看向了王重荣:“王都督可率军中余下骑兵为宋都尉掠阵,以防敌军骑兵侧击我军。”
“末將领命!”王重荣虽然有些惋惜没能得到主动,但能得到从功倒也不错了。
“去吧!”耿明取出鱼符,一分为二后交给二人。
二人接下鱼符,隨后便走出牙帐开始调动兵马准备进攻。
汉军的变化被城门楼上的塘兵看在眼底,刚刚休息没多久的李居正得知此事,连忙走出城门楼,目光看向了正在调动的汉军。
但见汉军的火炮阵地开始拔营,紧接著由民夫开始推动火炮,不断前移阵地。
与此同时,火炮阵地两侧开始有汉军列阵,以李居正所见,左右规模各在四五千人左右。
“汉军准备强攻营垒了,传令营垒三军,听从號令出击!”
“是!”
李居正吩咐身旁副將,见对方领令而去后,这才激动攥紧了拳头。
“苦熬九日,终於等到这个机会了!”
在他军令传达下,快马不断在渤海军阵地上穿梭,原本士气低落的渤海军將士们开始握紧手中兵器,等待耳边传来號令声。
“前军前进二百步,闻哨而止,闻金而退!”
“咚…咚…咚……”
鼓车上,宋文通不断指挥,由三千名炮兵和五千民夫辅兵组成的火炮阵地开始前移,左右两侧的八千前军步卒也掩护著炮兵与辅兵前进。
前军步卒左右各自有千余骑兵掠阵,如此规模的进攻,令渤海军的將士压力骤涨。
擂鼓声下,汉军將士以刀牌、长枪的战锋队在前,手持火绳枪的跳荡手居中,驻队督战兵持陌刀在后,不断前进。
宋文通站在缓慢移动的鼓车上,他可以看到军中那四千火绳枪手严阵以待的模样。
儘管已经在青州操训了大半年,可今日才是真正的战场。
近两万人的正辅兵队伍列阵压来,那种压迫感令蹲守在破烂羊马墙背后的渤海军將士冷汗直冒。
双方距离开始不断拉近,从二里到一里,从四百步到二百步,李居正身后的將领纷纷按耐不住。
“大將军,用弩炮和投石机吧!”
“对啊大將军!”
眾將纷纷提议,可李居正並未准许,因为他们手中弩炮和投石机,早就在汉军的炮击下被摧毁了七八。
动用这些军械根本杀不死多少汉军,他更寧愿用城外两万人结阵与汉军在营寨內廝杀。
这么想著,李居正举起令旗道:“结阵!”
令旗举起,旗兵与骑兵很快將军令传遍阵地,隱藏在废墟和营盘內的渤海军开始走出营盘,在营盘外开始按照预演的战术结阵。
李居正在辽东城外操演三个月,为的就是在短兵交击上击败汉军。
汉军的火炮確实犀利,但李居正不相信两军纠缠时,汉军还能不顾伤亡的炮击他们。
两万人列阵的速度不慢,李居正已经派出三千兵马接管白岩山城,又在营寨和城內布置了五千兵马来接应两万大军,以免大军遭受重创。
在他的注视下,汉军的火炮停在了二百步外,而推动火炮的辅兵们,此刻纷纷带上工具开始走上前线,举著盾牌將羊马墙的废墟清理並推入那些堑壕中,为汉军修葺出一条可以直接攻打辽东城的道路。
这些辅兵大多只穿著胸甲,手里也只是长枪和刀牌之类的兵器。
李居正见状,没有放弃这个打压对方士气的机会,挥舞令旗指挥著刚刚成型的两万军阵,以前军前进百步,弓箭干扰汉军辅兵。
“嗶嗶——”
哨声作响,渤海军的五千前军开始上前,在与汉军辅兵相隔百步的距离张弓搭箭。
“辅兵向左右移动,火炮准备,用子母弹!”
宋文通有条不紊的下令,旁边令旗兵连忙挥舞旗语,鼓车旁的传令骑兵也连忙策马赶往炮兵阵地,下令炮兵用子母弹进攻。
汉军的子母弹,其核心特点是通过母弹外壳包裹多个子弹,在发射后实现范围杀伤或二次引爆,类似现代榴霰弹或集束弹药的雏形。
隨著军令下达,已经在火炮车轮后方挖出土壑,並在土壑中埋下楔子的炮兵立马开始了装填。
子母弹造价昂贵,加上能够被引爆,因此需要装在木箱內隔绝明火。
炮兵將子母弹后,立马打开了身上的竹筒,將竹筒內的粉状物填充进入了子母弹插入引线的地方。
隨著粉状物被填充进入,旁边的炮兵將发射药放入炮膛內,接著將木质的送弹托放入其中,用火摺子点燃了子母弹的引线。
在子母弹被点燃引线並被放入炮膛內后,炮兵立马点燃了发射药包的引线。
“嗶嗶——”
“轰隆隆!!”
瞬息间,硝烟四起,子母弹被仰角打向了渤海军的方向。
渤海军的將士还没有任何准备,子母弹便从空中落下,紧接著在即將落下时发生爆炸。